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城市奇谈》张皇幽眇   文案:   你自以为的的独一无二,不过是世间的不断轮回重复。   这是一个都市怪谈的故事,有着我架构的非人类的世界。他们的纠结史。   他们的区别与人类的单纯与痛苦。   当然还有人类的付出与不可得。   总的来说,其实是个类似《聊斋志异》的故事   愿我表达清晰。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心敏┃配角:覃懿 夏昔 罗曲终┃其它:都市怪谈 番外2篇   第1章:红秋千   第一个故事。   天色已晚,但夜校的学习才开始。   余心敏是附近印刷厂工头的女儿,早些年爱玩,耽误了学习,眼看二十好几了又被送来和一群年龄完全不一样的人做同学,心里自然是有些不喜的。   不过最近她也开始喜欢上去夜校了。   她穿了前天刚买的红色连衣裙,披了件白色宫廷风大衣,顶着寒风出门了。   “哟,心敏今天好漂亮啊!”一起上夜校的张大爷打着招呼。   “哪里,一起走吧大爷。”就算心里了开了花脸上也只是矜持的笑笑。   一进教室,果然他已经坐在位子上了。   第一排最后一个位置几乎就是他的专坐了。   他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曲终。不过含义可不太好。但是她喜欢。她偷偷笑笑坐到了曲终身边。   “晚上好。”她大着胆子和他打招呼。   他侧了侧脸,略显阴郁的五官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好。”   虽然只说了一个字但是也不错了——心敏心里暗暗激动。   她也是最近两个星期才注意到他的。说来也奇怪,这么帅气的男孩一开始她怎么会没发现呢?   曲终看上去大概是二十岁左右,总是穿着一身黑衣。很少有什么表情,也不爱说话,但是真的是这个城市里少见的帅哥啊!五官精致得如同雕塑。   心敏默默花痴着。   曲终突然皱了皱眉,望向窗外。从这里的窗口望去,只能看到一排排的香樟和一个掉漆的绿路灯。   “你在看什么?”心敏好奇的问。   “没什么。”曲终垂下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书。   恩?心敏奇怪的看了看他完美的侧脸,还是转头听课了。   “啦……啦……啦啦……啦……”有着细若蚊蝇的哼歌声响起,如同近在耳边。心敏皱眉仔细听了又听,始终听不出来是谁在唱歌,班上所有人都在认真听讲,没人哼歌啊。   “哎,你有没有听到……”心敏侧过头去问曲终,赫然,她看见窗外的路灯旁多出了一架红色的小秋千!它就是幼儿园里那种简易的木板秋千,红漆刷得不太均匀木板侧面还有一些明显的漆流下的痕迹。它轻轻的在那细细的哼唱声中摇摆。   “曲……曲……曲终!”心敏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想去拉曲终的衣袖。   “别看!回头!”曲终垂眸低吼了一声,吓醒了余心敏,她几乎是立刻就转过了头。   盯着黑板,那细弱的哼唱还在继续,几乎就像紧贴在皮肤上。她几次想回头看一眼窗外,却又怕得不敢动弹。几经犹豫好奇心还是击败了她的恐惧感,她悄悄的侧了侧脸,以便眼角的余光能扫到窗外那架突然出现的秋千。   ……不对!那秋千上多出了什么!   余心敏冷汗直流,那歌声还在响,可是没人能听见!除了她!她猛的转头。   没错,那秋千上确实是多了什么,那是一个少女,大约十六、七岁。穿着一件漂亮的红色连衣裙和黑色圆头皮鞋,搭了一件黑色的短外套,扎着双马尾,低垂着头坐在秋千上。   那只是一个看上去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女孩。   余心敏悄声舒了一口气。但是紧接着她又屏住了呼吸,因为那些影子!那些树下的影子全部开始诡异的扭曲,好像有什么要挣脱出来了。   莫名的,她有一种感觉,那些影子好像都看见了她似的,扭曲着向她这边蔓延。   “不要再看了!”曲终突然说。   余心敏来不及反应,只感觉头被什么轻轻一推,就固定住看向了前方,无论她怎么挣扎脑袋都无法移动一丝一毫!   是曲终?他是什么人!   歌声越来越急促,还伴随着风的呼啸,突然“哐当”一声,一切声音都停止了。那好像是秋千荡至最高处突然停下来铁链发出的声音。   结束了?   正当余心敏这样想得时候,她突然看见有一个影子爬上了她的课桌!那一片像是墨水染脏了的阴影慢慢的爬到了她的书本上,她甚至看见了那一片影子的触角!冷汗滴到了书上。那片影子晃动着触角,将那伸进了汗水渗透的地方,不一会当它移开时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包括书本上的字,余心敏清楚的感觉到那片影子正在贪婪的看着她,好像在思考从哪里下手似的。   “曲终……曲终……”她吓得发抖,嘴里小声的喊着曲终。   “……都叫你不要看了。”曲终叹了口气,“现在被它看见了吧。”   “救我……救我……”余心敏听到曲终说话立刻求救。   一只手伸了过来……不是曲终的手!……这……这是一只女孩子的手,黑色的袖子细白的手腕上还系着一根红色的粗线,余心敏的眼角还能看到桌子边的一小片红色裙摆……那不是她的裙子!是那个坐在秋千上的女孩!   影子似乎开始骚动,它慢慢裂开,黑色的烟雾冒了出来,像是想要逃跑似的。女孩的手抓住了余心敏放在桌上的水笔猛的向那片影子扎去!影子好像在无声的嚎叫,黑烟也再不停的晃动挣扎,似乎想要扑到余心敏的脸上来。   又一只手伸了过来,这次是曲终的手了。他张开手掌挡在了她的脸前。那些黑烟一触到曲终的手便迅速的往回收,这是女孩的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她将那些黑烟一把抓在了手里,两手同时用力,黑烟和影子被同时撕扯开来,一股恶臭散发出来。影子和黑烟变成了灰烬飘到了桌下。   女孩将水笔放下,拍了拍手,离开了。   曲终也立刻收回了手。   “咦!好臭!”班上的其他同学好像现在才有了知觉,纷纷四处看了起来,“怎么这么臭啊!心敏,是你那里吗?臭死了!”   “啊?”余心敏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又可以动了,如果不是脚下的灰烬和充斥着整个教室的臭味,她绝对不会相信刚刚发生得一切!   转头看曲终,他还是低着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也与他无关一样,阴郁而精致的五官此时看起来那么的邪气。   余心敏咽了口口水,默默抓紧了裙摆。   之后的课再也没听进去,一下课她就闷头往外冲,那个绿路灯下果然又什么都没有了。   一回家她就把身上的红裙子脱了下来,连那本有一页已经没有了字迹的书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唯独那只用来杀过那片影子后像是被烧了一下,染上了一片擦不掉的黑色的水笔她想来想去始终没扔。她有一种以后还会用到它的感觉。她希望这不过是种错误的直觉。   第一个故事完。   第2章:犬(一)   第二个故事   “呜……呜……呜嗷……”风吹着这夜晚的香樟树叶,“刷……刷”   “很疼么?真可怜啊……呼呼就不痛了,不痛哦,不痛了……”   瘦弱的人影,与细弱的声音。   “不痛了哦,不痛……”   ******   “心敏?在干嘛?陪妈妈去街上好不啦?爸爸的袜子要买了。”余妈妈探头向卧室喊道。   “啊,好,正好我也要去趟步行街。”   “你又要去买什么啦?之前不是才买了包包吗?”   “不是包啦!过几天我朋友生日,我要去买生日礼物给她啦!”   “生日啊,哦,是不是昔罗啦?我记得她是这几天生日的啊。”   “恩啊,就是昔罗啦,不过她这几天去看她弟弟了,她弟弟在H市上大学,可能生日也在那里过了,我买了寄给她。”   “H市哪所大学啊?你看看昔罗自己是S市大学毕业的,弟弟又是H市大学的。昔罗又那么乖,那么漂亮,你再看看你自己啦!怎么好意思啦!”   “好了啦,你烦不烦啊,都说了这么多年了!你不腻啊!”   “好啦,嫌妈妈烦啦,那你说你夜校有没有好好念啊!张大妈告诉我了的啦,说张大爷每次都看到你上课和同桌的男孩子讲话啦……”   “妈!我快24岁了!”   真烦!余心敏穿好外套就往外冲。   “哎呦!心敏你这是干嘛呀,这么着急!”是楼上邻居林阿姨,手里提了好多东西,被余心敏这么一撞“咕噜咕噜”全滚了出来。   “对不起!……咦,林阿姨,你家又养狗了?”余心敏手里捡起了一件狗罐头,“我记得你们家的奇奇不是送人了么?”   “对啊!奇奇太闹了……因为这个聪聪在家里哭了好几天,没办法我就只好又买了一只小博美回来了,叫‘小米’,博美就是没拉布拉多吵,还是养个小狗就好啊!”   “这样啊……聪聪很喜欢狗呢……”   “可不是!这点可不像他那个死没良心的老爸!”   “啊……”“心敏啊!你等等妈妈啦!这样就生妈妈气啦!”余妈妈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没留神踩到了狗罐头,“哎呦……”   “小心啊!”几声小心一起响起。   “阿姨你没事吧?”关键时刻扶住了余妈妈的是一个陌生的男生,长得很是清秀。   “呀,没事啦,小伙子谢谢你啦。”余妈妈惊魂未定的拍胸口。   “哟,你是今天要搬进来的402那户的新房客吧?”林阿姨突然接话了。   “啊?哦,是的,就是我。我叫成渝,成功的成,至死不渝的渝。”男生笑起来有两颗虎牙,很可爱的男生。   哇啊,最近好有帅哥缘啊——心敏心里默默握拳。   “小成是吧,我姓林,林季英。你叫我林阿姨就好啦,我住401啊。”林阿姨捡好了东西,站了起来,“以后就是邻居啦,有什么事互相帮忙啊!”   “一定一定。”成渝笑着应下,忽然又说,“对了林阿姨,你家门口坐了个小男孩,是你儿子吧,好像没钥匙进不去。”   “哟!聪聪这孩子!老是忘了带钥匙!那宋姐(余妈妈)、心敏、小成,我就先回去了啊。”林阿姨话音未落立刻就向楼上奔去了。   “小林你小心点啦,提了这么多东西啊。”余妈妈关心的喊。   “聪聪,又没带钥匙啊你!”……林阿姨说话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不一会就是开门的声音了。   “心敏,我们也走吧。”余妈妈喊。   “啊,好……那个,我们要去步行街,你刚搬来有什么要买的一起去吧。”不知道为什么余心敏说了这种话。   “是啦,我都没想到,小成你有什么要买的一起去吧,你不是本地人吧,一起去啦。”   “……恩,好吧,那就谢谢了。”成渝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下了。   大婶们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狗仔队!不一会儿,余妈妈就已经把成渝的事问的差不多了,成渝今年22岁,刚毕业,来W市找工作,主要原因却是来找自己的女朋友的,他女朋友一年前来了W市,之后就失去了联系,但是他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毕业了干脆就搬到W市来找工作,也好更方便找他的女朋友。   “小成啊,不是阿姨多嘴啊,你女朋友吧,一年都没联系你啦,那要不是不想和你谈了就是出了什么事啦,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啦。”   “恩,我知道,但是我一定要找到她。”成渝垂下眼帘,还是笑着的,可是语气很坚定。   余妈妈怔了怔,好像也是被感动了:“那……这样吧,小成你女朋友叫什么,阿姨也帮你找找吧。”   “诶?那就谢谢阿姨了!她叫……关悦。”   “关悦啊,听着就是个好姑娘的名字啊!”   ……我怎么不知道妈妈你还有这么项本事了……余心敏在一旁默默无语。关悦啊,真是个幸福的女孩子呢,有这么帅的男朋友又这么爱她。为什么我就没这个福分呢。   沿路余心敏发现只要街上有谁牵着狗狗,成渝总是盯着看,有时还会笑,有时表情又很严肃。   “……你很喜欢狗么?”余心敏终于忍不住问了。   “啊……恩,挺喜欢的,狗狗很好不是么?”成渝又笑了,露出了两颗虎牙,啊,真是可爱的男生啊!   突然,成渝皱眉转头看向街角。   那里走出了一个穿了一身黑的阴郁男子,不过就算是低着头也还是看得出是一个很帅气的男生,很多女孩子都在看他,他却浑然不觉。   “恩?曲终?”那个男子可不就是曲终,这还是余心敏第一次在白天看到他!今天果然是幸运日啊!   “你认识他?”成渝问,面无表情。   “啊?认识啊。”余心敏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他和我在夜校一个班。”   “夜校?”成渝忽然又笑了。   “怎么了?你也认识他?”余心敏很是好奇,这俩个看上去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会认识么?   “认识啊!”成渝猛的大声喊:“曲终!”余心敏被吓了一大跳。   已经走到了街对面的曲终缓缓抬起头,阴郁的五官依旧面无表情,看到成渝,眉头皱了起来。他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你来干什么!”伴随着他的低吼声的是他将成渝“哐”的一声推到了垃圾桶边。   “啊!”余心敏惊叫了起来。   “干什么啦干什么啦!打人啦!”余妈妈一丛店里出来就见到了这一幕,也是吓得大叫。   “我来干什么?你这不是开玩笑么?”成渝却还是笑着的,“我来干什么你还不清楚么?”   “……为了关悦?”曲终松开手。   成渝的表情有些悲伤,但是还是在笑:“我不会甘心的。”   “你们干嘛啊!”余心敏和余妈妈奔了过来。   “没事,我和这家伙认识的。”成渝笑着整理了会自己的衣服,“阿姨你们别担心。”   “真的啦?”余妈妈表示怀疑。   “真的。”曲终也说话了。   余妈妈怀疑的看着曲终。确实,曲终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个良民。   “妈,我也认识他的,他是我夜校的同学。”余心敏扯了扯余妈妈的衣服。   “这样啊……”余妈妈这才有点放心。   曲终不再说话,沉默着低头又走开了。成渝也没有再说话。   直觉告诉余心敏,他们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而这事,可能很严重。但是看他们两个的样子,一不可能说给她听就是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和成渝道了别。刚进门余妈妈就问了:“心敏啊,你跟妈妈说啦,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今天那个男的啦?”   “啊!”余心敏一惊,“妈,你乱说什么啦!”   “妈妈是说真的啦,那种男孩子不能要的啦。”   “妈!”余心敏恼羞成怒,“他是个很好的人的!”她想起了那次红秋千事件事,他伸过来的手。   “真的啦,那个男孩子身上有种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味道啦!妈妈以前也遇到过有这样味道的男孩子啦……最后他……”余妈妈突然不说了,眼神闪烁了一下,默默的提起了今天买的东西进了卧室。   她最后要说什么呢?余心敏好奇死了。   ******   “不痛哦,不痛哦,呼呼就不会痛了的……”弱小的身影不停的摇晃着。   “……你在干嘛?”   小男孩猛的抬起头,他太过瘦小,脸上也几乎没有什么肉,一眼看去就会注意到他那双大的吓人的眼睛,他眼神空洞,怀里抱了一只白色小博美,小博美呜咽着想往外钻,但是小男孩瘦弱的双手紧紧的箍住小博美的腰,不让它逃跑。   小博美的身上有大片的毛发烧焦痕迹,不知被谁涂了很多紫药水,衬得更是可怖。   “你、在、干、嘛!”黑夜里,一双如同火焰的绿色眼眸‘烧’了起来。   “呜……呜呜……”小博美挣扎得更厉害了。可是小男孩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双眼睛,丝毫没有闪躲。   “……聪聪!聪聪!聪聪……妈妈再也不打你了,真的再也不打你了,你出来啊,妈妈很害怕,你快和妈妈回家啊聪聪……”有妇人的喊叫传来,“聪聪!聪聪!”   那双骇人的眼睛好像也听见了这叫喊,默然了一会,又渐渐消失在黑夜里了。   男孩看见眼睛消失了,又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寻来的妇人,抱着怀里的小狗往更深的地方跑去了。   “聪聪!聪聪!你回来啊!……”   第3章:犬(二)   “最近这里怎么多了这么多野狗啊?”   “就是啊,还都这么吓人!我昨天被那只黑狗吓了一大跳!”   “就是那只瘸了一条腿的黑狗是吧,毛都掉光了,我也是被吓了好几次!昨天我老公也吓到了,直接就踢出去了!”   “真的啊?那只狗没怎么样吧?”   “不过是一只狗啦!你干嘛紧张它啊!”   “说得也是喽……”   “对了,你前天不是跟我说发现了好店子么?”   “啊啊啊,是!就在……”   ******   丑陋的黑狗蹲在角落里,浑浊无光的眼眸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   “早上好。”   “啊,早上好!”余心敏笑着打招呼,“今天也出门吗?”   “恩啊,工作还是没找到啊。”成渝也笑。   “……对了,你女朋友有消息了么?”   “……有人说前两天在鹭江小区好像看见她了。”   “真的吗?!那真的太好了,你赶快去看看啊!”   两人正在说着话,穿着不合身的宽大校服的男孩子低着头走上楼来。   “咦,聪聪?你现在怎么还没去学校啊?”余心敏问。   男孩子抬起了头,硕大的眼睛没有焦点的看着余心敏,没有做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告诉姐姐啊?”余心敏很是奇怪。聪聪是这栋唯一的孩子,大家都很关心他,不过这个孩子并不喜欢和人交谈,很是孤僻,但是大家也并不在意,家里有些什么也都愿意给他带一点。可是今天聪聪看起来实在不太对劲。   突然,他笑了:“妈妈要杀了我!我杀掉了小米!哈哈哈哈哈,妈妈害怕了哈哈!”小孩子的笑总是显得纯真的,但是此刻,聪聪的表情却很是狰狞。   “小米怎么了!”成渝突然很是激动的抓住了聪聪的衣领。   “你干嘛?他还只是个孩子!”余心敏试图制止他。   “小米也只是个孩子!”成渝的激动几乎难以理解。   “……啊,我知道了……你就是奇奇说的那个哥哥对吧?”男孩子天真的笑了,“对不起,一开始没认出来呢。”   “什么?奇奇?聪聪你是不是生病了啊?”余心敏想把聪聪抱过来。   “哥哥!我带你去看小米吧!现在可能还没死呢!”男孩子却以奇怪的大力挣脱了她伸过来的手。快速的向下跑去。成渝也飞快的跟了上去。   明明很晴朗的天,此时也暗了起来。余心敏怕得要死,此时她只好从包包里掏出了那只曾经驱过魔的水笔,也跟了上去。   余心敏从来都不知道小区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杂乱的草丛,稀疏的灌木丛……和无数的尸体……全是狗狗的尸体。昨天还活蹦乱跳的白色小博美小米就躺在这一堆尸体中,被烧焦了的,瘦小的身体,还在抽搐。   “呕……”余心敏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哈哈哈,看见了吗,这是我和妈妈玩耍的地方哦,妈妈最喜欢在这里弄死小狗了!看他们惨叫着,就会觉得,还是做人好啊!至少,我们能让其他的动物更悲惨啊——”瘦小的男孩子在杂草丛里叫喊着,甚至开始哭泣起来,狂乱的在尸体堆里使劲踩踏着。   有犬类的低嚎在身旁响起。   余心敏回头,惊恐的看见,那个清秀的男生成渝,双眼奇异的凸出,瞳仁增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呈现出诡异的绿色,嘴巴也向两边裂开,露出尖利的牙齿。   “啊啊啊啊啊啊!!!”余心敏惊叫着向后退去,却一跤摔到了地上。   成渝,此时或许不应该再称呼他为成渝。他绿色的眼睛里流出眼泪,一边低嚎着,一边伸出手,试图去触摸那些犬类的尸体。   “哥哥!我知道你是谁!奇奇告诉过我,你是来为它报仇的么!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明明只是一个还不到8岁的孩子,可是他此时却好像是真的太过憎恨这个世界,在向妖怪寻求解脱似的。他不断哭泣着,嚎叫着。连余心敏也感觉到了他的痛苦。   成渝抬起头,痛苦绿色的眼眸紧盯着那个男孩,他大吼了一声,飞速的扑向男孩。   “啊!”余心敏害怕得大叫着捂住眼睛。   “奇奇?”聪聪的声音响起。   余心敏松手看去,聪聪的面前挡了一只……狗?那是一只丑陋的黑狗,瘸了一条腿,全身的毛也脱得差不多了,双眼毫无神采,像是……瞎了……那的确是聪聪家之前样的拉布拉多犬:奇奇可是,之前明明是一条很漂亮的狗狗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成渝的背影颤抖着,慢慢的蹲在了奇奇面前,他轻轻的伸出手,试图触摸奇奇:“……关悦?”什么!关悦?!余心敏惊讶到忘了害怕。   那条丑陋的拉布拉多慢慢的一点点伸展开身体,好像有一阵雾吹过,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黑衣女孩站在了那里。   余心敏张大了嘴。   女孩的样子实在不好看,半张脸都蜕皮了,头发也稀疏的耷拉在脑袋上。可以说,真的太难看了。   “关悦?”成渝凸出的绿色眼睛和尖利的牙齿都回复到了原本的模样,他流着泪,走上前去。   女孩却向后退了一步:“阿渝……你别过来了。”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流出浑浊的泪,“别过来了。我活不了几天了。你看我这个样子就知道了。”   “关悦。”成渝只是茫然又心痛的喊着她的名字,“……是他!是他对不对!是他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对不对!我要杀了他!”成渝指着聪聪,眼睛又开始变绿。   “阿渝!”关悦一边向后退,一边却还是护住聪聪,“你不要再这样了!你不是要成为沉默者的么!杀了人,你以后就在也不可能成为沉默者了!更何况,你知道的,清洁者就在附近啊!你会死的!”她哭得很难过,“阿渝,你要好好活着啊,知道吗?要成为让我们一族能安心生活的沉默者啊。”   成渝痛苦的捂住头,无声的嚎哭着。   连余心敏也能感觉到那彻骨的痛苦。   关悦又转头对聪聪说:“聪聪?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的。你为什么要说这些狗狗是你弄死的呢?明明是你妈妈不是吗?就算她那么对你,就算她杀了这么多动物,你也还是没办法怪你妈妈对么?”   聪聪站在哪里,大得吓人的眼睛里不断流出眼泪。   “我不怪你,也不怪你妈妈。奇奇就要死了,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好好帮助妈妈,好不好?”   聪聪不断摇头:“奇奇,奇奇,你别离开我。”幼小的孩子扯住黑衣女孩的衣摆,哭得声嘶力竭。   “……不可能啊。”关悦捂住脸。泪水从蜕皮的丑陋五指指缝里渗出。   好像又是一阵风,女孩的身形蜷缩了起来:“阿渝,你好好照顾自己啊!别让我担心了啊。”   “奇奇!”“关悦!”   女孩的身体变回了那只丑陋的拉布拉多,躺在了无数狗狗尸体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成渝跪在地上,大声哭嚎。   余心敏一抹脸,才发现,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   余心敏、成渝和聪聪把关悦和其他狗狗的尸体埋了起来,整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聪聪的手流血了,也没有做声。   余心敏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像关悦这样的女孩子,哪怕,她其实不算是个人。妈妈这次说对了,关悦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好女孩的名字。   ******   “谢谢。”回家时,成渝哑着嗓子向她道谢,“……还有,请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包括曲终。”   “……恩,一定。”   ******   “聪聪!你终于回来了!别生妈妈气了好不好?看看,妈妈给你买了只小金毛哦。”林阿姨紧张的抱着金毛,看着自己的儿子,“不要再离开妈妈了好不好?妈妈很害怕啊?不要丢下妈妈一个人啊。”   “……妈妈……”   第二个故事完   第4章:媺(一)   第三个故事   冬天实在不是个好季节,虽然有漂亮的雪花,但是更多的是无法穿显示自己本来就不太好的身材的漂亮衣服的遗憾。所以余心敏一直都不太喜欢冬天。   “哟,心敏这么冷的天要去哪啊?”林阿姨牵着新买的金毛巡回犬‘淘淘’,聪聪在身后跟着。   “林阿姨和聪聪在遛狗啊,我去邮局,给朋友寄生日礼物啦。”   “哦,对了,我昨天听小成说他今天也要去寄东西的啊,现在可能还没出门,你喊小成一起去嘛,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余心敏想了想:“也好。”成渝在看着关悦死在自己面前以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当然,对外的解释是找到女朋友了,但是人家已经不喜欢他了。   “好冷啊。”成渝围着蓝灰色的围巾从楼上下来,朝她笑出小虎牙,“走吧。”   啊啊啊,帅哥笑起来就是好看啊!可惜不是人类帅哥啊。余心敏心里默默感叹。   “你要去寄什么?”余心敏问。   “寄信……关悦死的消息,我还没有告诉她哥哥。”成渝一提到关悦心情就迅速低落了起来。   余心敏也不敢再说话。   一路沉默的走到邮局,两人把事情解决完刚准备走,邮局的门突然开了。一时间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   进来的是个大概二十四五的女子,披着一件酒红色的大衣,里面是一件很简单的黑色雪纺及膝短裙,脚上是一双暗红色马丁短靴。实在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典型打扮。但是,比她的衣着更出众的,是她的长相,没有语言能够形容她的美,如果说洛神真的存在于世,那想必,就是这个女子的容貌了。   “你好,寄信”女子的声音有点低沉。   “啊,哦……”工作人员都反应不过来。   真漂亮啊。余心敏迅速自卑了。她抬头一看,连成渝都怔在那里。滋滋……这就是男人啊!   “不好意思,请问你有笔么?”   “啊?”余心敏发现女子居然是在和她说话,“啊,有的,有的!给!”她手忙脚乱的的再包里掏出一只笔,正打算递过去的时候,“啊!不对!”她误拿了那支驱过魔的笔,正要收回来。   “不要把那支笔给她!”与成渝的叫声同时发生的,是那支笔已经被女子几乎是用强抢的抢到了手里。   这又是怎么了?余心敏被惊到。   女子握着那支笔,细细端详着笔上仿佛是被烧了一下的黑色阴影,嘴角带笑。   “喂!她只是个普通人,那支笔上的鬼烬和她没关系!”成渝低声冲女子喊道。   咦?成渝是怎么知道这支笔的?她没和他说过啊!这女子又是什么人?为什么成渝要这么紧张?一大堆问号在余心敏心里晃悠。   “……我知道啊。”女子笑笑,把笔还给了余心敏,“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在这支笔上看到了熟人的痕迹而已。”女子笑得很温婉。   “……我们走吧。”成渝僵着面孔,扯了扯余心敏。   女子轻声笑了:“我叫顾东媺,记住了,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余心敏小姐。”   来不及问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余心敏就被成渝大力拽出了邮局。   余心敏莫名其妙:“你认识她?”   “不认识。不……也可以说认识。”成渝紧抿着唇。   “啊?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嘛!”   “……就是……我认识他们这个族群,但是不认识她这个人,你明白吗?”成渝难得解释了起来。   “族群?她是什么族群的?”一听到这个余心敏心里平衡了,那种长相,果然就不是人类能长出来得嘛。   “他们其实还是人类,只是有着上天赋予的某种能力,我们这些非人类一般称呼他们为神的遗民,但其实,我认为,他们更应该被称为魔鬼的遗民。”成渝低头,“你最好离那女人远一点,她身上的气息太浓重了,应该是在族内很有地位的人,我们惹不起的。”   “啊?那……她为什么要对我的笔感兴趣啊?”不是吧?连神都出来了!这人生未免太丰富多彩了吧!   “……因为那支笔她们族里的人碰过啊!你那支笔被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子拿来杀过鬼是不是?那个女孩是引路人,专门引渡厉鬼转生的!你盯着人家仪式看,差点就被鬼附身了吧!”   “……不是……你怎么知道的啊?”余心敏奇怪了。   “废话!当时曲终不是在么!肯定是他告诉我的啊!你呀……被那阴郁男这么照顾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啊!”成渝扶额。   是……曲终说的?他……是在关心她吗?余心敏默默的笑了起来。   成渝挑眉:“傻缺。”马上,他似乎又想起了关悦,神情又黯淡了下来。   ******   一整天余心敏心里都甜蜜蜜的,一想到晚上又要见曲终了,她就激动!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部翻了出来。   “呀,心敏你在干什么啦?现在要出门约会啦?”余妈妈看见了凑了过来。   “哎呀!妈!你出去啦!”余心敏恼羞成怒。   “不推妈妈啦!妈妈帮你找衣服啦。”   “真的?”   “真的啦!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又是为了上次那个男孩子啦?”   “……妈!”   “好啦好啦,妈妈不说啦,女儿大了,妈妈管不住啦。”余妈妈把余心敏随意堆在床上的衣服一件件理好,“咦,这件格子大衣不错的啦!”   余妈妈拿在手里的,是一件墨绿色的格子大衣,确实很漂亮。   “这件衣服我怎么没见你穿过啦?什么时候买的啦?”余妈妈问。   “……这件衣服不是我买的,你不记得啦,两年前回老家的时候姨婆送的。”余心敏接过衣服,在镜子面前比划着。   “你姨婆眼光不错的啦!就穿这个啦!”余妈妈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女儿,“啊!我的汤!”她突然大叫一句冲向了厨房。   余心敏笑着摇了摇头。姨婆送的衣服啊。她出神的想了想,最终还是穿上了那件衣服。   “妈,我出门了!”   余心敏心情很好的出门了,一想到就要见到曲终了,连寒风也不再像往常那样讨厌了。   “晚上好。”曲终还是坐在老位子。   “……好。”曲终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好一会儿。   余心敏心里默默暗喜:“怎么了,我穿得很奇怪吗?”   “……不是……对了,你今天是不是见到了顾东媺?”   “啊?……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身上有她的味道。”曲终低声说。   “这样啊……你们的鼻子都是狗鼻子吗?这么灵?”余心敏僵硬的笑,“你和她认识啊?”   “恩……”   余心敏抓紧了袖子。认识啊。她还以为会和成渝的回答一样呢,认识她的族群但不认识她之类的。可是,确实这么肯定的一个“恩”字。是啊,想起来,红秋千时,他也早就提醒过她,那肯定也是认识那个什么引路人吧,那个引路人又是顾东媺的熟人……   多好笑啊,她都已经快二十四了,身边这个男生最多也就和成渝一样22岁。暗恋一个比自己小的男生就算了,他还不一定是人类。为了他,她每天晚上都精心打扮,就像是初入情网的小女孩似的,真的……傻透了!   顾东媺多好看啊,连身为女人的她也说不出一个不好来,这样……真的太挫败了!   余心敏盯着自己的脚尖,再也没有说话。   连曲终的几次欲言又止也没看见。总之,今天晚上的课,这两个人都没听进去就是了。   下课铃一响,余心敏立刻收拾东西就走。   “哎……”曲终在后面小声喊,“……你……你叫成渝离顾东媺远点。”   余心敏一僵:“知道了!”她忍住即将流出来的眼泪,快速的向前奔。   到楼下,又遇见了正在和聪聪、淘淘玩耍的成渝。   “哎,下课啦?”成渝问。   “恩。”余心敏只顾低头往楼上冲,“对了。”她又转回来,“曲终要我和你说,离顾东媺远一点。”她最后简直就要哽咽了,急忙冲回了家,也不顾成渝在背后连声喊她。   “心敏,怎么啦?”余妈妈看到女儿闷头冲进门。   “我要洗澡!”   “哈?为什么啦?你今天早上才洗了啦!”   我要把顾东媺的味道洗掉!余心敏心里恶狠狠的想。对了,还有她碰过的那支笔!也一起洗了!   在浴室里,余心敏终于委屈得哭了起来。   她一直就不优秀,上高中的时候就很自卑,虽然一直都装得很大大咧咧不在乎,但其实,她也想像自己最好的朋友夏昔罗那样成绩又好,人缘又好,可是比不了就是比不了啊!最后辍学了,在社会上随便打份工,不是不羡慕那些有钱人的,可是又能怎么样呢?现在更好笑了,居然妄想和神的遗民比,就算顾东媺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子,她也不可能比得过啊!她就是普通人要怎么样啊!   窗外的寒风飒飒响着。有什么东西闪过。   ******   W市的标志性建筑,是一座桥。设计得很哥特,每一个桥墩上都对应着一锥形铁塔,最中间的铁塔,自然也是最高的。   顾东媺站在中心铁塔顶端,风吹动着着她酒红大衣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好像感觉不到冷似的。   顾东媺伸出小指将自己鬓角散乱的发丝挽至耳后,在寒风中叹了口气:“真麻烦啊。”   第5章:媺(二)   “谁啊,一大早的。”成渝打着哈欠开门,“……阴郁男?”   “……先让我进去。”曲终颇为强势的挤进了门。   “喂,干嘛啊你!”   “……去叫一下余心敏……接下来几天你需要人类帮忙。”   “……到底是什么事啊?这么严肃?”   ******   “心敏啊,小成喊你啊。”   “恩?什么事啊?”今天星期六,余心敏本来打算出门做个SPA什么的的。   “啊啊,阿姨,借你们家心敏用一下啊!”刚到门口,成渝就拽住她往楼上冲。   “怎么啦?”余心敏一路大叫着被成渝推进了他家门。   “……哎!你干什么呀!”余心敏回头正想骂人。   “余心敏。”   余心敏一僵,缓缓转身:“哈……哈……曲终,来做客啊?”   在她身后的可不是昨天不欢而散的曲终么。   “叫我来有什么事吗?”余心敏低着头。   成渝在一旁摸下巴,哼哼,这两个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我来说一下关于顾东媺的事。”曲终还是那么面无表情。   “……关我什么事啊这个。”余心敏心情瞬间就低落了。   “因为……成渝需要你的帮忙。”   “啊?”这一句有点莫名奇妙了。   “先坐下来吧你们,我房间里虽然乱了点,但是坐一下的地方还是有的好吧。”成渝无奈耸肩。把两个人推到沙发上。   “……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了顾东媺。”曲终开始说话。   啊,青梅竹马好甜蜜啊。余心敏抓住袖口。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只有几岁大……但是,她那时候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就是看上去二十四五岁了。”   “……咦?!”成渝和余心敏同时惊叫。   “……顾东媺并不是普通的神的遗民。她是CLEANR……就是清洁者。”   “清洁者!!!”成渝脸色都变了,“对啊,关悦和我说过的,她说清洁者就在附近,我居然没认出来!靠!我他奶奶的居然和一个清洁者面对面了啊啊啊啊!”他自顾自的再沙发上发起疯来了。   “……清洁者是什么啊?”余心敏茫然,“很厉害吗?”   “清洁者是一个职位,和之前你看到过的引路人一样,这是一个特殊的职位,她主要的工作,就是清洁,如同人类的清洁工一样,只是她清洁的,是有罪的人、妖、魔甚至还有低等的神也归她处罚。一般情况下,清洁者是不能判定谁有罪的,要由审判者先定罪再由她进行处罚,但是,在某种情况下,只有清洁者一个人出动到某个城市,那一般意味着那个城市里有大量的罪恶行为,甚至影响到了其他地方,在这种情况下,清洁者可以不必通过审判者,而直接进行裁决,我们称这个叫大清扫。”曲终解释。   成渝还在发疯。   “那成渝没必要这么害怕清洁者吧,大部分时间她不是还是要通过审判者才能处罚别人的么?”余心敏奇怪了。   “哼,能动用到审判者的妖怪,能是我这种低等的妖么,清洁者一个手指头就够我受的了。”成渝抱臂冷笑,“话说,我还真奇怪了,这里居然能要清洁者来一次大清扫,我怎么不记得这里有这么脏啊。”   “……这只能证明……这次的清洁很棘手就是了,你们不要去招惹顾东媺,她是最好的清洁者,能要她来处理的事,一定不会是简单的事。所以,我希望成渝你在顾东媺清洁完以前不要出门……你不是不知道,再厉害的清洁者,也会犯错的,而他们不会认为这是罪,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个小失误而已,不足挂齿。”曲终阴郁的表情更阴郁了。   “……你说,你在很小的时候见过顾东媺?那也是因为清洁么?”余心敏突然问。   气氛一下就变得沉闷了。   啊啊,真是切中要点的一问啊。成渝撇嘴:“所以说,我们需要你的帮忙!”他拍上了余心敏的肩膀。绕开了话题。   “咦?要我干什么啊?”   “买食物,在顾东媺离开这里期间,我们不能出门,未免被误杀。”   “啊?误杀???”余心敏的心脏突然一紧。   “是的。”   “可你不是认识顾东媺么?她不会杀你吧?”余心敏紧张的问。   “喂!就算那样也还有我啊!”成渝抱怨了。但是余心敏没理他。   “……我认识她……但是她不一定还能记得我。对了,这段时间,记得一直带着那支驱过魔的水笔,它能帮你标记味道,方便我们找到你。”   “哦,好,食物,我替你们买来就是了。”余心敏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那就谢谢了。”   “不……不客气。”余心敏红了脸。   “戚……”成渝继续撇嘴。纯情少女啊——   ******   “东媺?”老者在昏暗的瓦砖房里抬眼看向来人,“……居然是你来这啊?看样子,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惹大麻烦了呢。咳咳……”   “您最好竭力配合,因为如果一个星期内我无法处理掉这件事,我那容易生气的哥哥,可能就会来这里了。我想您不会愿意再一次见到他的。”顾东媺今天穿的,是一件宝蓝色深V亮片短礼服,外面披了一件黑色不对称小披风,在寒风中看起来真是……美丽冻人啊。   老人脸色一变,转又笑道:“……这可真是可怕的威胁啊。”   “咳咳……不过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好歹,是我最后的亲人了啊!”随着老者话音落地的,是一声巨响,烟雾弥漫,顾东媺刚刚站立着的门口被铁链锤锤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顾东媺站在电线杆顶端:“……现在还是白天啊,您这样会让我很为难的。”披风在风中翻飞。她涂了很漂亮的复古口红,红得像血。   “不必担心,老汉住的地方,不会有人经过的。”老者驮着背,手里抓着铁链的一端。   “……是么……”顾东媺笑了起来,娇艳而又妩媚的面孔笑得满含血腥味,“这我就放心了。”   她抬手,阳光好像看到了她伸出来的手指,纷纷凑上前去亲吻她的手指似的,她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晃动,阳光在她手指前端绕成漂亮的线条……那就是真正的线!她猛的一挥手无数由阳光织就的线迅疾的向老者飞去。她叹气:“真麻烦啊。”   老者挥舞着铁锤,紧张的抵挡着着些美丽的丝线。   在他没有注意的背后,那些金黄色的丝线,慢慢探出头,轻轻的,一遍又一遍的围绕住了他的脖颈。   顾东媺低头看了一眼这个还在徒劳抵抗的无知者:“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您的儿子在哪里?”   老者紧张得全身冒汗,还是笑道:“老汉我还没有输呢!东媺你可别害怕才是啊。”   顾东媺仰头看着天空,脖颈的线条在阳光下美丽得如同白天鹅起舞,她微微眯上了眼:“您还真是自信呢。”随即她又轻叹了一口气,“……真是,无知啊。”她的手轻轻一收。   “铛!”铁锤落地的声音。   顾东媺依旧看着天空,冬日的太阳果然连温度都是寒冷的呢。   “所以说,真是麻烦啊。”她猛的抬手,老人无头的尸体被迅速收了回来,她将尸体朝空中一抛,老人的尸体神奇的消失在空中了。   顾东媺拍拍手,看看眼前这一片狼藉,撇嘴:“果然应该带个跟班什么的来收拾啊。”她宝蓝色的裙摆在阳光下泛出冷厉的光芒。   人影迅速消失。   ******   “没人会来这里的。”黄色卷发的女人急促的呼吸着,手臂攀附在男人身上。男人笑着哈气:“真是性子急的小妖精啊。”他的手四处游走,惊得女人连连娇喘:“该死的,你快点啊。”   “别着急啊美人。”男人笑得更开心了,他轻轻托住女人的头,轻吻着女人的脖颈,男人舔了舔她的侧颈,突然妖冶的笑了。   “啊啊啊啊啊!!!”……   一切都被隐没在灯红酒绿里,不见了罪恶的身影。   男人从小巷中转出,理了理弄乱的衣领,又捋了捋头发,笑着哼着歌往酒吧里走去。   “哟,江哥,这又是?恩——”门口的小弟冲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男人摸摸下巴,也是笑。   ******   黑暗里,有一抹宝蓝色的冷光。   第6章:媺(三)   “不能杀她!求你了!你不能杀了她!爸!救救妈妈啊!快救她啊!”   “不要!不要!求你了……不!”   ******   “不!”从梦中惊醒,是凌晨四点十二分。   “怎么了?”身旁的男人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做噩梦了?别怕,我在这呢。”男人温柔的笑着,将女子搂入怀中。   “你……对谁都说着么肉麻的话吗?”女子睁着墨色的瞳孔,静静的看着男人。   男人笑了:“不会啊,只有对你这种美女我才会这么肉麻的啊。”他说着想要去抚摸女子的发丝,但是却被女子很快的闪开了。   “你这是怎么了?”男人很是奇怪。   “你搂着我睡了一晚上,却没发现,我其实是个男的么?”艳丽的“女子”轻轻冷笑一声,爪状的五指插入了男人的颅骨,血液顺着手指喷涌而出,男人不断抽搐着,直到再也不动了。   “女子”站起身,从地上随意捡起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   “阿绽?”   “少爷,我在这。”少年推门进来。   “把尸体处理一下……你要想喝他的血也可以。”   “真的么?谢谢少爷!”少年立刻露出了贪婪的笑意,“明天晚上少爷还要陪床的吗?”   “不要了,你去找阿江来,他最近太嚣张了。”   “江哥?好……不过少爷,我们也没必要那么小心吧,能威胁到我们的已经没有了吧。”阿绽舔着唇。   “没有?……哼。”“女子”冷笑一声,迈出门,“你只管去找他来就是了。”   他的长发在腰间飞舞,艳丽无双。   “对了,我记得,最近W市不是来了个犬妖吗?是时候去拜会一下了呢。”   ******   “电视剧太无聊了啊!我要出门啊啊啊啊啊!”成渝翘着脚丫子在沙发上嚎叫。   “忍忍吧,已经过去了快五天了吧,不知道清洁得怎么样了。”余心敏嚼着薯片,百无聊赖的换着台,“连我都来陪你了,你就再坚持坚持吧,你看曲终就从来没有抱怨过啊。”   曲终坐在角落里,默默的看着书。   “……你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成渝低声。   “呀!”余心敏羞愤之下猛的推了成渝一把。   “哇!杀人啦!”成渝顺势一倒,倒在了另一边的沙发上,“你个没良心的家伙……”成渝的笑突然凝结在脸上。他突然跃起:“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曲终抬头,迅速的转过身,护到了余心敏面前:“等会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尖叫。”   一股浓郁的香气袭来。   这香气真的太浓重了,但是又不至于呛鼻,是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阳台的亚麻窗帘轻轻的晃动起来,几个起落之间,出现了一个身影,他们甚至没看见她是怎么出现的。那是个长相很是艳丽的女子,她穿着一件米黄色收腰风衣,袅袅婷婷的站在哪里,只是她的脸白的吓人,好像涂多了粉底似的,妆容也很是僵硬。但即使如此,也是个难得的大美人了。   女子步伐袅袅的走了进来,朝他们微微一笑:“看来家里有客人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蕖夏。目前,算是W市妖物的当家吧。听说来了新人,特意前来认识一下。”   当家?那么顾东媺是来清洁她的?余心敏立刻就想到了这里。   曲终和成渝都没有说话。   蕖夏微微蹙眉,突然,她看到了被曲终挡在身后的余心敏,笑了:“这位小哥和小妹妹是什么人?是你的朋友么,真是让人羡慕呢,你才来这里没多久就认识了朋友啊。”   成渝突然“兹”了一声:“实在是憋不住了,你身上很臭知不知道啊!”   咦?臭?怎么会?余心敏内心正疑惑。   蕖夏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狗子是最灵了的吗?你是什么来头,一闻就知道了啊!就算你往自己身上喷再多香水也掩盖不了那一身的味道啊!我靠!熏死我了!”成渝实在没能忍住,捂住了鼻子。   “你!”蕖夏的表情猛的变青了。她艳丽的面容上有什么东西脱落下来,五指骤然变尖。   曲终捂住了余心敏的眼睛。   “你别不识好歹!我今天来,本来是想你能力不错,就算不加入我们,大家和平相处也不错,但你如此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怪我不客气了!”蕖夏的声音尖利了起来。那是一种类似于指甲在玻璃上划过一般的声音,让人连内脏都痛了。   “嗷——”成渝的双眼变绿,凸了出来,五指也尖利了起来,“想打架是吧!因为你,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五天没出门了!现在你自己找上门来了更好!开打吧!”   “什么意思?因为我五天没出门?”蕖夏立刻就发现了成渝话里的不对。   “哈?你自己居然还不知道?清洁……”成渝还没说完。窗外就传来了叫喊声:“少爷!快回来!江哥死了!”   蕖夏迅速回头,原本艳丽的五官扭曲了起来,只见一阵呼声,蕖夏立刻消失了。   “少爷?”成渝见蕖夏一走,立刻松开了捂住鼻子的手,“靠,原来不只是只老鼠,居然还是只公老鼠!啊哟我勒个去啊!”   “老鼠?”曲终已经松开了捂住余心敏眼睛的手。   “可不是,你们是闻不到啦,我可是被熏得要死啊!”成渝无奈,“快开窗啊!我要通风!”   曲终打开了窗户,窗下不远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穿红裙子,扎马尾的少女。距离有点远,看不清少女的面容,但是,曲终感觉那少女朝他笑了笑。那是引路人,她转身走开了。   “鼠妖啊……”曲终轻声说,“看样子很麻烦呢。”   “没想到老鼠也能这么漂亮啊。”余心敏不在状态的感叹。   “……你丫除了长相还能注意点别的吗?!”成渝囧了,“再说了,那只鼠妖一看就知道那张脸不是自己的啊,一身尸臭,说不定是在别人的脸上撕下来的呢。”   “呕……”余心敏奔向厕所。   “……不是吧,这就吐了。之前看么多妖怪都没什么反应的啊你。”   “成渝,我出去一趟。”曲终拿起衣服准备出门。   “啊?不是吧,你不是说这个时候不能出门吗?清洁者还在外面啊!”   “……你别管,护着余心敏。”   “喂!喂!阴郁男!……擦!”成渝看着曲终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转头看了一眼卫生间的门,叹了口气。   ******   风在呼啸。   曲终一走出小区就狂奔了起来,周围的景物都成了平行的彩线。胸腔里回荡着什么声音,他不清楚。他感觉那颗死寂的心,在这一刻,好像又恢复了心跳。   “扑通、扑通。”   他苍白的面容带了一点笑意。也许、也许,能成功也说不定。   ******   “妈!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的硝烟,无数的尸体、无数的鲜血。   ……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   “……可能,上天,还有什么事要你做吧。”美艳的女子抚摸着他的头。   “你让我去死啊!我想死啊!”   “……对不起,这不是我的工作范围。”   女子远去的背影,被记在他的记忆里,那么美丽,如同死神。可这个死神,不愿意带走他。   “我不想活着啊。”幼童在残破的尸体堆里嚎哭。   “那就等吧,总有一天你能找到那个能杀死你的人。”   ******   金色的大门,有点俗的欧洲风。装饰的有点过头的华丽。   蕖夏推门,腥臭味迎面扑来。那么熟悉的臭味。曾经每天都在那样味道的地方生存。没人喜欢的低等生物。   “欢迎回家。”略微低沉的声音,不过还是带了女子特有的柔软。和他那故意装出来的柔和不一样。真正的女子的声音。   蕖夏抬头,满房间全是尸体,老鼠的尸体。让人类恶心尖叫的场景。   “江哥!小鸣!……”阿绽尖利的叫喊着扑进房门。   他几乎显出了原形:“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阿绽尖叫。为什么?这还不明显吗?因为他们该死啊,他们是丑陋、恶心、低等的生物,活该死的,死再多,也不会有人在乎。   那个女子站在阶梯上。白色的改良旗袍,有着微蓬的下摆。左侧绣着普兰色的花朵,不知道是什么花,妖艳的开满了小半边旗袍。真漂亮啊,裙子漂亮,人也漂亮。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你是谁?”蕖夏慢慢的撕下脸上的人皮,那样艳丽的长相,本来就不属于他。   蕖夏本身的长相清清秀秀,五官看起来其实很舒服,只是没有那么偏女性化,眉眼间,看得出男人的坚毅。   “清洁者,顾东媺。”女子微微抬眸,楚楚动人。   “啊,清洁者啊。”原来之前那个犬妖没说完的就是这个啊,他们早就知道了是吧。   “你还命来!”阿绽狂叫着扑上去了。还不等蕖夏阻止,阿绽就被挂在了半空中。无数的金黄色丝线在空中组成一个网。顾东媺轻轻回收五指。阿绽立刻就碎裂成了好几块,血液四向喷出。“阿绽!”蕖夏呲出尖牙。   “你父亲也是这么死的。”顾东媺突然说。   “你也杀了他?”蕖夏怔了怔,突然笑了,“也好,他也是时候下去给我妈道歉了啊,他那个死老头,老鼠怎么了?老鼠就应该活该被杀死吗?作为一个丈夫保护不了妻子,作为一个族长包护不了族人!那么就让我来啊!我要让所有妖、人全匍匐在我脚下!”蕖夏尖声笑到,“清洁者!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好命生在了神遗族么!你就是个屁!”   他疯狂的撕扯着空中的金色丝线,五指被割伤,血液流出,但是他好像感觉不到痛似的。还在不停的撕扯,每断一根线,他就开心的大笑,就像是一个玩得很开心的孩子一般。   顾东媺垂眸:“啊……”她的手向上抬起,无数的线连接着她的手指顶端。只要她一挥手,这只疯狂的鼠妖就会命丧九泉。   “等等!”一声大叫。   门口出现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生,阴郁而又精致的五官。   “你是……那个犬妖的朋友?”蕖夏怎么也没想到曲终会出现在门口。   曲终抬头直视着顾东媺:“你还记得我吗?顾东媺小姐。”   顾东媺皱起细长的眉,突然:“啊!你是那个孩子?……不应该啊……你不可能长大的啊?”   曲终笑了起来,虽然有点僵硬,但是确实是在笑:“是啊,我也以为我不会长大的,可是你看,虽然我长得慢一点,可是我确实是有在长大的,那么,我到底算是什么?你告诉我啊,顾东媺小姐。”   顾东媺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蹙眉:“我从来没遇到过你这种情况。”   “那么,你能杀死我吗?杀了这样的我,在你工作范围内了吧。”曲终还是那样僵硬的笑着。但是看得出来,他确实心情很好。   “啊?”连蕖夏都没有想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   “……不能。”顾东媺神色严肃,“我无法杀你,你并没有让我清洁的理由。”   “那么,很快就有了。”曲终扯扯嘴角,“他我就带走了,在你找到我之前,你的清洁任务都不算完成。”曲终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在话语刚说完的时候就伸手拽住了蕖夏,下一秒,俩人就消失在了顾东媺的面前。   “……”顾东媺怔住了,她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这不可能啊。”   “失算了吧。”少女的声音响起。   顾东媺回头,红裙双马尾少女站在窗台上,笑得开怀。   “覃懿。”   “东媺小姐,二少爷让我来通知你,他快没耐心了。”   “唉……”顾东媺叹气,“所以说了,真是麻烦啊。”   ******   “这是哪?”破旧的弄堂里,曲终带着蕖夏走进了一栋老旧不堪的房子。   “我家。”楼道十分狭小,几乎只容一人侧身走过。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蕖夏无语的看着楼道里自己的同类窜来窜去。   “恩。”曲终掏出钥匙打开了205的房门,一如料想那样狭小的空间,不过还是很整齐的,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柜,和一个小小的厨房。一眼就全能看完。   “……我以为你和那只犬妖住在一起的。”   “成渝。”   “啊?”蕖夏看着曲终走进门。   “他叫成渝。”那昙花一现的笑意已经消失了,依旧一脸阴郁。   “哦,记住了。”蕖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曲终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掏了掏,掏出了一件衬衫和裤子:“你去洗澡。”直接就塞在了蕖夏的手里。   “为什么?”蕖夏阴了脸,“你也嫌我臭?”   “不是。”曲终看着他,“你很香……只是你的衣服很奇怪,住附近的人会不喜欢。”   蕖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偏女性化的衣服,再看看手里曲终的衣服,脸突然红了:“你……觉得我香吗?”   曲终看着他:“……太香了……”   “……”蕖夏翻了个白眼,“在哪里洗澡?”   “走廊尽头。”曲终脱下黑色帽衫,里面就只有一件白色背心,他的背上,有明显的烧伤的痕迹,很大一片,甚至快要蔓延到脖颈。   蕖夏盯着那伤口看了许久,突然说:“我不想死。”   曲终回头:“哦。”依旧面无表情。   蕖夏又突然笑了:“可是,要是和你一起死,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哦。”   第7章:新邻居   “曲终!你疯了!”成渝在厕所里捂住听筒低声说,“死阴郁男!你就不能听我一句吗!……行行行,你别说,我说好不好?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丫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要不是关悦要我照顾你,我根本就不会把你捡回来,就算你人渣了一点,老是伤害大家,但是我们都没说什么,现在你好不容易像个人了,为什么啊!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谢谢你们……尤其是关悦。”曲终挂了电话。   “嘟嘟嘟嘟嘟……”成渝张口结舌的看着手中的手机,呲牙:“靠!死阴郁男!”   “成渝!你在厕所里干嘛啊!半个小时了啊!”余心敏在门外狂敲,“你快出来吃饭!我要去上班了!曲终的饭菜在冰箱里,他回来了记得叫他吃啊!”   “知道啦,小管家婆!”   “去死啊你!”余心敏猛的踹了一脚卫生间的大门。   “靠!要不要那么凶啊!门要坏啦!”   “管你去死啊,我走了啊!”余心敏“哐哐铛铛”的出了门。   成渝把门开了一道缝,探头看到余心敏真的出门了,这才舒了一口气:“靠……老子这要怎么和余心敏解释啊!……我这万般憔悴的人生哦……”   ******   “唔……”蕖夏侧躺在床上,嘴里叼着薯片,手里拿着遥控器百无聊赖的换着台,“你这里台好少啊!”   “哦。”曲终站在床边看了蕖夏一眼。   “唔……你也要上来吗?”蕖夏立刻往旁边挪了挪。他只是随意一说,也没想曲终会真的上来。但是曲终真的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就爬上床了躺在蕖夏让开了的一半床。   “你……”蕖夏自己都怔住了。   “什么?”曲终转头。阴郁而精致得五官,微湿的黑发扫过了蕖夏的脸。   “……没、没什么,你压着我头发了……”蕖夏急忙垂下眼帘。   “哦。”曲终把蕖夏的长发从身下慢慢扯出,顺到蕖夏那边,“我睡了。”   “……嗯。”蕖夏看着曲终的后脑勺。电视里的无聊节目主持人还在笑闹着,他摸着自己的长发,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眼前最后的影像,是曲终的后背。   ******   “心敏你来了啊,周末过得怎么样啊——”余心敏的工作是在一家超市里做化妆品柜台促销。她刚到,就见同事小惠扑了过来。   “看你这样,男朋友又送了你什么吧。”余心敏笑着去换工作服。   “是啊!这傻小子又给我买了项链!真是的,都说不要了。”小惠笑得幸福。   “得了啊!存心刺激我孤家寡人呢!”余心敏笑着给了小惠一下。   “哪里!我听住你家不远的楠姐说你最近和一个大帅哥谈恋爱了啊,还每天都到他家去给他做饭的说。”小惠一脸揶揄,“听说还是个阳光型帅哥哦——你就不要瞒我啦!”   “哈?没有!”余心敏无语了,“成渝是我楼上的邻居!”   “滋滋滋滋——我、不、信!”   “哎呀!真不是!他比我还小呢!而且人家有女朋友的!”虽然已经去世了。   “谁有女朋友了?”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余心敏回头。一个栗色短发、姿容清妍穿着白色的风衣的女子提着红色行李箱站在她身后,咪咪笑着。   “呀!昔罗!啊啊啊!你怎么回来了!”余心敏激动万分的扑上去一把就抱住了对方。   “心敏……你要勒死我吗?松手啊!”夏昔罗无奈的挣开了余心敏。   “你不是说今年在S市和弟弟过完年才回来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余心敏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问道。   “……出了点事。”夏昔罗的表情苦涩了下来,她朝超市门口看去。   顺着她的眼神余心敏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身上穿着亚麻色外套、黑色高领毛衣和迷彩长裤。黑色碎发,只是有点长了,遮住了眼眸。   “……你弟弟?”余心敏那一瞬间,心里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她连声音也放轻了。   “……对,再过几个月就二十岁了。”夏昔罗的眼神温柔了起来,“他叫夏恕……宽恕的恕。”   “……对了,你怎么行李都没放就来找我了?”余心敏忍不住转了话题。   “啊!”夏昔罗笑了起来,“我都快忘了正事了,我记得你们小区里还有空房要外租是吧?”   “恩?是啊?怎么你要换房子?”   “不是,我想给阿恕租套房子。”   “为什么不让他和你一起住?”余心敏奇怪了,夏昔罗自己是有房子的,多个人也不是不能住的,为什么要另外再找房子?   “……我不能让妈妈知道他来这里了。”夏昔罗笑笑,但那笑却是心事重重。   “哦,这样的话,我住的那栋就有空房要外租,一楼101。你要是不介意,我现在就能带你去看。”   “那更好啊,不过你不是要上班的吗?”   “这个嘛……”余心敏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小惠。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小惠瞪眼。   “求你了小惠——”余心敏继续可怜兮兮的看着小惠。   “……那好吧,不过我只能抗最多3个小时哦,11点以前一定要赶回来!”小惠无奈撇嘴。   “谢谢小惠!你最好了——”余心敏开心的给了小惠一个拥抱,转身:“昔罗我们走吧!”   一路上昔罗的弟弟都沉默的跟在她们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昔罗虽然和余心敏一路说笑,但是担心的眼光偶尔还是会扫向身后。   这是余心敏第一次见到夏昔罗的弟弟,她和夏昔罗认识了快十年了,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夏昔罗妈妈改嫁到W市,于是她也转学到了这边……那时的夏昔罗和现在的夏恕真的很像,虽然当年的夏昔罗看起来和现在似乎没太大的改变,一样的爱笑爱闹,但是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就是那种孤独的感觉。现在的夏恕也给她这种感觉。   西园小区6座A栋是余心敏的家,来的路上她就打电话给了原本住在101的住户。   “心敏啊,这就是想租房的那位小姐吗?”   “是啊赵婶,不过住这里的是她的弟弟。”   “哦……”赵婶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少年,犹豫了一会,打开了101的门,“夏小姐你看,我们这里很不错的,家具什么的也基本齐全,只是没有大型电器了,不过这个你们自己添置也可以的,我们这电话线网线都是有的,房间虽然在一楼但是绝对是不潮湿的……”   夏昔罗进门,房间太久没有通风了,有股灰尘的味道。木质的地板上积了薄薄一层灰。   “阿恕,你喜欢吗?”夏昔罗突然问。   少年此时正抬头看着天花板角落里的蜘蛛网,听到姐姐的问话转过头来微微笑了笑:“喜欢。”阳光正从玻璃窗透进来,照在他深黑的发丝上,带出金色的光晕,他的脸颊微微侧着,睫毛像鸦羽一般半遮住眼。   一时间余心敏怔住了,她所见过的最美的美色,女子当然是顾东媺,时而艳丽无双、时而高雅如雪。男子就是曲终那样如同雕塑般的脸了,但是这一瞬间,她想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这个少年。你说不出他到底是哪里比顾东媺、曲终好看了,但是你就是舍不得移开目光,这是一种,让人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的美,超越了男女的界限,但是即便是这样,你还是能一眼看出他是个男生。因为他身上有着男生才会有的英气。   “喜欢的话那就这里了吧。”夏昔罗也微笑了起来,“赵婶,我们这就写合同吧。”   “啊……哎,好。”赵婶也愣住了,直到夏昔罗说话才回过神来。   余心敏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靠,这小子比曲终和成渝加起来的杀伤力还大啊!   “那我们现在就去买东西吧,阿恕你今天晚上就住过来吧。”夏昔罗说着脱下了风衣,“我帮你打扫一下我们再出门。”   “啊,这样的话我去帮你们通一下水电。”赵婶说。   “那就谢谢了。”   “不客气,以后还要互相照顾的嘛。”赵婶笑着拿着租金离开了。   “心敏,你能帮我到你家拿几块抹布和几把拖把、扫帚下来吗?”   “好啊。”余心敏应着上楼去了,幸好这个时候老妈出门打麻将了,要是在家夏恕和昔罗肯定要被她的热情吓一跳的。   “欢迎回家——”一进门余心敏就被蹲在沙发上的成渝吓到。   “你怎么在我家啊?”   “我无聊啊,阿姨就说让我到你家来看书啊,说你什么不多就小说多。”成渝撑着脸,突然他的鼻子耸了耸,“你刚刚去哪了?”   “啊!正好!”余心敏拉过成渝,“反正你没事干,就来帮忙吧!”她一股脑的把抹布什么的往成渝怀里一塞。   “喂!我这是新买的衣服!700多呢!”成渝嚎叫。   “无所谓啦!”余心敏拽着成渝就下楼了,“昔罗,我给你们找了个苦力来了!”   “喂!你这是什么话啊!”成渝不满着被余心敏推进了101。   他脸上还带着愤愤不平的表情转过头。夏昔罗和夏恕同时抬眼看着门口……三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喂!你挡在门口干嘛啊!进去啊!别想逃跑哦!”1米6的余心敏被1米84的成渝挡了个严实。好不容易推开成渝进门,看见大家都僵在哪里,“奇怪,你们干嘛不动啊。对了昔罗,这是我住楼上的成渝。成渝,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夏昔罗和她的弟弟夏恕。”   成渝突然笑了起来:“啊啊,初次见面啊,看样子我们小区越来越热闹了呢。”   “谁说不是呢?”夏昔罗也笑了起来,“对了心敏,你不是还要赶回去上班呢么?快回去吧,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了。”   “也好。成渝!你可不许逃跑啊!”余心敏转身给了成渝一拳。   “痛!我不会这么没良心的!你就安心滚去上班吧!”成渝呲牙。   余心敏留下也个“哼”字潇洒的走了。   看着余心敏走远了,成渝把手里的抹布什么的往旁边一放,拍了拍手,笑:“虽然这样的开场白诡异了一点,但是我还是必须问一下,你们是什么妖?毕竟以后我们可就是上下楼的邻居了不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犬妖,昆仑犬。”   第8章:曲终   夏昔罗微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应该是神遗族吧。”   “啊……神遗族啊,闻出来应该是神遗族了。”成渝摸下巴,“不过没人告诉你们你们是什么族的么?就凭……就凭你这特殊的能力,没有道理神遗族的不来指导你们的啊。你的力量实在太强了,连我都能看出,居然能在没有族里长辈保护的情况下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因为我必须活下去。”夏昔罗侧眸,红色的小皮箱里有无数动物的嘶吼。她低喝了一声,“闭嘴。”那红色的小皮箱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那这位少年咧?他……是神遗族里什么类别?”成渝啧啧称奇了一会。   夏恕抬脸直视着成渝,眼里的神色晦暗难懂。   “……好吧,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问了。”成渝在他的注视下投降,“现在我们开始打扫吧。别看我这样,我还是比较靠谱的,答应了的事就会去做的人啊。”   夏昔罗笑了起来:“哈哈,那就麻烦你了。果然和心敏关系好的都很抽风啊。”   “……你这是把自己也包括在内了吧。”成渝郁闷。   “谁说不是呢,能跟上心敏思路的都不是寻常人等啊。”   “这倒是,这句话我赞同,那丫缺心眼很久了。”   “哈哈哈,心敏要是知道你这么说她你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   “所以你不会告诉她的嘛——”   “这可未必哦。”夏昔罗狡黠的笑着。随着她的开怀,一旁默默打扫的夏恕也微微露出笑意了,但是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怀念的神情。   他在怀念什么呢?曾经也有人这样同他插科打诨么。   ******   阳光微醺,空气里有小麦的味道。不远处传来铃铛的声响,是牛群。啊,还有水声,是水牛吗?躺在地上可以嗅到云朵和大地的味道。阿妈在厨房里做饭,有高粱饼的香味。   “细伢子,回家吃饭啦!”阿爸的声音。   “哎!”男孩子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   “哎呀,怎么又躺到地上去了!”阿妈笑着拍打着他的衣服。阿妈的笑就像天边的晚霞,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这小子,就知道在地里打滚!”阿爸抽着旱烟,“吧嗒吧嗒”的响着。眯着眼睛看着天边:“明天又是个好天气啊。”   “阿爸、阿妈!我饿了!”   “二毛饿了啊,细伢子,快过来,你们两去洗个手就吃饭了,阿妈去叫大毛回家啊。”   “大哥在偷枣子!”二毛告状。   “那死兔崽子!”阿爸敲了敲旱烟,“我去叫他回来!”   “哎!你别打他啊!”阿妈笑着拍二姐的头。男孩子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   阳光真好啊,照在身上暖暖的,就像阿妈新做的棉袄。   黑暗缓缓的吞噬了这光明的一切,所有人的笑意还在脸上,他们看不见这连绵的黑暗,仍旧温暖的笑着。有一个男孩子站在角落里,他和“细伢子”长得那样像,就是一个人吧。可是他的表情是那样悲伤,他静静的看着微笑着的人们,任由黑暗逐渐吞没他的身躯。   “阿爸、阿妈、姐、大哥。”   ******   “怎么了?”蕖夏在黑暗里坐起身来,正想打开台灯,手却被握住了。   “别开灯。”曲终的声音还是冷冷的,可声调却有着不易察觉的波动。   “……那就不开吧,但是我还是看得见的哦,因为我是老鼠啊。”蕖夏抓住曲终的手,曲终曲着身子,他只能看到曲终的头顶。   “哦。”曲终还是这样的反应。   “……你到底怎么了?”蕖夏又问了一次。   “……你有没有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的东西?”   “没有吧……哈,我自己的命算不算。”蕖夏笑着。   “不算,就是那种就算你自己死了,也不想失去的东西,那怕只能再拥有一天你也愿意用一切来换的东西。”   “……那就没有了。”蕖夏握着曲终的左手,感觉他有点发抖。   “我有哦……而且我失去了它。”曲终叹了口气,“是不是越在乎的东西,就越容易失去呢。”   “……也许吧。”蕖夏垂下眼脸。   “……睡吧。”   “恩。”   老鼠在黑暗里的视力是很好的,只是在这么狭小的空间,他所能看见的也是有限的。只有这带着污渍的天花板最为清晰。   “那么你现在什么都不剩了是么?”蕖夏突然开口,“你这么觉得是么?”   曲终没有做声。   “我不想劝你什么,因为我其实也什么都没有,说起来你还比我多一些东西呢,朋友啊,像那只犬妖和那个小姑娘。”蕖夏笑着,“不过既然你觉得现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死的话,那我陪你好了,虽然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妖,但是,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就帮你一把吧,正好我看神遗族的很是不爽,能让他们不爽也不错啊哈哈哈。”   “我……我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曲终忽然说话了。   “啊?”   “……你看。”曲终突然起身从柜子里摸出一把小刀“扑哧”一下扎进了自己的手臂。   “你干嘛?”蕖夏惊讶的睁大了眼,扑过去想抢下他手中的刀。但是曲终的动作更快,他迅速的在自己手上狠狠划下,血液……没有血液。曲终将小刀抽出。蕖夏清楚的看到他的肌肉外翻,露出骇人的伤口。但是,没有血。还不等蕖夏惊讶,就见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了起来,不一会儿那里已经平滑一片,什么也没剩下。   蕖夏张口结舌:“……吸血鬼?”只有吸血鬼才会有如此骇人的自我恢复能力吧。   “……我不吸血的。”曲终把小刀放回柜子里,“而且吸血鬼也是会流血的。”   “……僵尸?”蕖夏继续猜测。   “……曾经顾东媺也是这么认为的。”曲终躺回床上,“但是我变成这样的时候,只有8岁,按理来说僵尸不是不能长大的吗?但是你看,我现在已经长到这么大了,虽然生长得缓慢了一点,但是我确实是在长的。”   “连那只犬妖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么?”蕖夏更为惊奇了,“他是昆仑犬吧,一闻就知道谁是什么族群的了吧。”   “他闻不出来,但是他说过,我身上没有僵尸有的尸臭。”   “……这真是个问题。”   “我找了很多年了,但是没有发现过和我一样的人。”曲终闭上眼,“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连顾东媺都不知道啊,清洁者对于世上的妖物应该很是清楚啊……对了,你是几几年变成这样的?”   “……1897年”   “……什么!”蕖夏转身看着曲终,“不是吧,你居然比我还大……比新中国还大啊!”   曲终突然抿唇:“……好了,睡吧。”他不想再多说了。   时间指向00点12分,已经是新的一天了,这一天距顾东媺来到W市正好一个星期。窗外寒风凛冽,树影晃动,无数乌鸦飞过“嘎嘎嘎嘎……”。   顾东媺还是穿着那件白色旗袍,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灰棕色皮草,当然是人造的。   她的高跟鞋在寂静的街道里走出空荡的回音,她走进了西园小区,门口的保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进去了。   “6座A栋302。”顾东媺看了看覃懿写给她的纸条,“就是这里是吧……不好意思了余心敏小姐,我只剩一天时间了,要是今天还没有解决,我那亲爱的哥哥来了的话,你们的后果可能会比较可怕哦,所以还是我在今天之内解决掉比较好啊。”   标着302的房门自动打开了。玄关处整整齐齐的摆着两双鞋,还有一双乱七八糟被踹到一边的亮色高跟鞋,想必是余心敏的了。   “唔?谁啊?”余心敏正好从卫生间里迷迷糊糊探出头来,看见来人惊悚的大叫:“顾……顾……顾东媺!!成渝……”   “心敏呀,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啦鬼叫鬼叫的。”余妈妈从房间里探出头,“咦?人呢?怎么卫生间的灯开着?”她疑惑的四处看了看,没有看见余心敏的影子,“奇怪了。”   一只粉红色的棉拖鞋被丢在卫生间门后。   ******   “阴郁男!曲终!余心敏不见了!”   “你说什么?!”曲终手指紧抓着手机。   “余妈妈说昨天晚上听见余心敏在卫生间叫了句什么,出去看没人,今天发现她没起床去看,才发现没人了,衣服也在,就穿着睡衣不见了!……我去了趟余家,那里有顾东媺的味道。”   “顾东媺……”曲终指节泛白,“我知道了。”   “哎,你别……哎!”   “嘟嘟嘟嘟嘟……”成渝听着这熟悉的挂机声,咬牙:“靠!死阴郁男!……不行,我得去找那俩个家伙。”   他披上外套“唰”的飞出了门。   “喂,你去哪?”蕖夏扯住曲终的衣摆。   “去找顾东媺。你呆在这里,她找不到你的。”曲终整整衣领。   “你干嘛要去找她!就算你想死也不急这么一会啊!而且我不去,顾东媺也不会杀你吧。”   “余心敏在她那里,我不能让她出事……”曲终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是不想死么?”   “啊?”蕖夏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曲终的意思是他既然不想死,他就不会让他去死么?   “那我就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了,再说了,没有我,顾东媺不会把那个小姑娘给你的吧。”蕖夏妖媚的笑着撩了下头发,“其实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弱的,好歹我曾经也是当家好不好。”   曲终看着他。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会以为你喜欢上我了的哦——”蕖夏故作娇羞的捂脸,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张艳丽的脸了,而是自己的脸,想来曲终应该会被恶心到才对。   但是曲终只是微微侧头:“为什么呢?你不是说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命么?”   “可是……我也说过,要是能和你死在一起也不错啊。”蕖夏垂眸浅笑。   “……那就一起去吧。”   这时是上午9:24。   ******   “故人发已衰白……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只盼君能收起战台……断头换不来……最后的城墙破开……登高望海……一片烟火海……无能为力……尸遍满地……故人心已远……”   有谁在唱歌?是熟悉的声音,却是陌生的曲调。   余心敏恍惚间觉得似乎看见了很多蝴蝶……青色的、蓝色的,各色的蝴蝶在眼前飞舞。不对啊,这时候怎么可能有蝴蝶呢。但是真美啊,好像那些蝴蝶在和歌起舞似的。远远的歌声,好似带着悲凄。仿佛还能看到广袖翩翩。   咦?前面真的有人在起舞,女子白衣楚楚,广袖翩翩,步履袅袅。   是幻影么?因为美得那样不真实。   那女子自顾自吟哦,自顾自起舞,词曲悲凄,舞步绝望。好似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了。   是谁?余心敏试图伸手将她挽留。   忽闻一个男子的声音:“眉儿。”男子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青黑色战甲傍身,姿态挺拔。即使只是一个看不清的影像,也能感觉到此人的英武。   女子突然捂住了脸颊,尖凄的笑了,那笑声太过凄厉,撕扯着余心敏,连灵魂也疼痛了起来。   “眉儿。”男子叹息着,似乎想上前去扶住女子的单薄的肩。   突然,眼前的影像开始片片碎裂,那英武的男子与悲凉的女子的身影全部碎裂。   余心敏只感觉头一痛,有无数光涌进了眼。   “唔。”她扶住了额头。   “你醒了?”说话的人把她扶了起来。   好一会儿余心敏才能视物,她抬头看见扶着她的是一个少女,红色连衣裙,黑色外套与双马尾,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   “啊啊啊啊啊……引……引……引路人!”   “是啊,我是引路人覃懿。”红裙少女看着余心敏这样反应似乎很是开心。她突然转身:“既然她已经醒了,那我就先走了啊。”   她后面那句话是对着正站在窗边的女子说的。   那女子一身水蓝色束腰长裙,袅袅婷婷。可不正是顾东媺。她侧身看了红裙少女一眼:“你走吧。”得了顾东媺的应允,覃懿笑着朝余心敏挥了挥手:“记得要活下来啊——”她说完就身形一晃,消失了。   ……那是什么话,临别赠言么?   余心敏这是才能好好打量一下她所处的地方,这是一栋拆除了一半的房子,她所呆的,好像是二楼,但是这二楼有一半都已经被拆了,只剩下一半的屋顶,地上没有屋顶的那一边长出了许多青苔。从她的角度可以透过被拆除的部分清楚的看到外面,只是外面也是断瓦残桓,荒草满地。   顾东媺站在这样破旧的地方,居然也没有太大的违和感。余心敏这才注意到顾东媺竟然在抽烟,那大概是一种女士烟,因为余心敏闻到了淡淡的薄荷味道。   顾东媺散着头发在窗旁吸烟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幅画。说真的,余心敏真的觉得这世上估计是很难再有什么人比顾东媺好看了。   “……这里是曲终的老家。”顾东媺突然说话了。   “哈?”余心敏都没来得及跟上顾东媺的思路。   “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只有8岁。”顾东媺轻轻吐了个烟圈,“而且也应该是永远8岁的。”   “……什么意思?”   “那时候好像是一八九几年吧,我记得不是太清楚了。那时全国到处都在打仗。当然也有许多妖物趁这个机会四处捣乱。这里是日本军队撤离中国时经过的村庄。”顾东媺微微眯着眼,“我现在还记得那几年的天空,盘桓着各种食腐、食灵的妖物。密密麻麻,他们尖利暗哑的声音千百里以外都能听见。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清洁掉那些低等的妖物鬼灵。同无数个被日军侵略过的村庄一样,这里无人生还,冲天的尸臭与妖臭。数以万计的妖物们吸附在尸体上餍足。你可能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那几年,简直就是阿鼻地狱,只要是女人的尸体都是赤裸着的,令人目不忍视的惨绝人寰……我处理过无数个这样的战场,为了能让这些人死后不再受到侵扰。这里和其他所有的被侵略的村庄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发现居然有人活着?不,也许不能说是活着。那是个孩子,他守着自己家人的尸体,张着嘴看着天空,嗓子像是哭哑了,但是还在发出含糊的叫声。   那些妖物、妖灵们在他的周围盘桓着,但是它们全都不敢靠近。我开始以为它们是在等那个孩子死。等我走近才看见这一片,有无数日军士兵的尸体,他们无一例外全是被巨大力量扭断了脖子。这才明白,那些妖物,是在害怕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并不是人类。你想必明白了,那个孩子就是曲终。我问了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说他曾经死了一次,但是没过几个时辰就又活过来了,我就想他应该是僵尸了。他要我杀了他,但是我没有杀他的理由。所以我做完我的工作就离开了。”   说到这里顾东媺停下来弹了弹烟灰:“僵尸是无法长大的,也就是说他们成为僵尸时是几岁,那么无论过了多少年,他们的外貌年纪都是不会变的,因为僵尸,其实就是死物,死去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会有生长呢。但是你也看到了,曲终他确实是长大了的。虽然从一八九几年到现在他按道理也不该还活着了,但是他又确实是活着的。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了。现在想来我那时做决定还是草率了些。”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决定草率了?”余心敏的心一沉。   “也就是说,我想重新做决定了。”顾东媺侧头笑了笑,“更何况……他现在惹怒我了。我想让他如了100年前的愿,送他去见他父母。”她的笑那么美,又那么冷。   “……你休想!”余心敏从地上爬了起来,“你没权利那么做!你没那个资格!”她怒视着顾东媺。   “噗……你和一个妖怪谈资格?谈权利?在我们的世界里,强者为尊!”顾东媺哈哈笑了起来。   “可是……可是你不是神遗族的么!你是神的遗族啊!”   “戚……神遗族,那就是个屁!都说是神遗弃的种族了啊!那不是妖是什么!”顾东媺还是那么优雅的笑着,但是嘴里说的话却不是那么优雅了。   余心敏只觉得全身发冷,她此时突然想起一句话:美丽的东西总是有毒的。   曲终他们根本不可能打得过顾东媺的!   此时的时间上午11:13。   距离一天结束还有12个小时零17分钟   第9章:顾氏   在找人这方面昆仑犬总是开着外挂的。   曲终和蕖夏正在四处搜寻的时候抬头就看见成渝倚着墙壁,笑得咬牙切齿:“不错啊阴郁男。”   曲终沉默的看着他:“你让开,她找的是我。”   “那为什么这只老鼠妖能跟着你去找余心敏!余心敏也是我的朋友吧!”成渝继续咬牙切齿。   “因为我是当事人啊——”蕖夏妖媚的笑了。   “呕……”成渝干呕,也不顾蕖夏立刻铁青的脸色,“可是没有我你们也很难找到顾东媺在哪里吧?所以不要任性了!我们一起行动吧。”   “不需要!我也能找到!”蕖夏马上反驳。   “就凭你的老鼠崽子?”成渝从身后提溜出一只脏兮兮的棕毛老鼠,在空中晃悠着。   “放开他!”蕖夏的声音瞬间尖利了起来,旁边可怜的玻璃窗立刻就碎了一块。   “啧……我知道了你别叫了,耳朵都要聋了。”成渝迅速将手里的老鼠放到地上,那只棕毛老鼠迅速的钻进了下水道。   “我就老实说了吧,你们就算不要我去,我自己也还是会去找顾东媺的。我来找你们只是通知一声而已,既然不需要我帮忙那我就走了啊。”成渝吊儿郎当的笑着,“我反正是不会看着余心敏死的,不过只可惜她一颗少女心肯定还是希望救她的是你就是了,你要不愿意,就干脆别去,也好断了她的念想不是,曲大官人呐——”成渝操着古怪的唱腔摇晃着就要离开。   “等等。”曲终想了想还是说,“那就一起去吧。”   蕖夏皱眉瞪了成渝一眼,成渝耸肩。   此时中午12:06   有了成渝帮忙,找起人来确实方便,虽然顾东媺不知道把余心敏带了多远,味道也不甚清晰,但是顾东媺自己的味道却是在空气中形成了一条明确的线路。当然,也有可能她是故意的也未可知就是了。   “顾东媺这是把余心敏带到哪里去了啊?”成渝一边飞速奔跑着,一边分辨方位。   “我想……我知道她在哪里了。”曲终眼角的余光瞥着这身边因为太过快速而变成简单的彩色线条的风景。   风吹着脸颊,你知道的,狂奔有时会让人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了。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   余心敏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尴尬的抿着嘴捂住肚子。   顾东媺在窗前回头,看了余心敏一眼挑眉笑了:“饿了?也是,现在也到了该吃午饭的点了。”她将手中的烟在破碎的墙面上摁灭,朝余心敏走了过来。   “但是目前就这个情况来看,我没办法给你去弄吃的啊。”她像是为难,微微蹙眉。水蓝色的裙摆在空气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那你就放我走啊。”余心敏嘀咕。   顾东媺听见她这么说又是一笑:“这你可不能怪我,我只是想完成我的工作而已,是曲终擅自他阻挠才使事情到如今这个情况,要不然我昨天就该完成工作回去了。”   “……蕖夏犯了很大的罪么?”   “哼。”顾东媺冷笑,“纵容族人滥杀,将美貌少女的脸皮剥下覆盖在自己脸上,甚至干涉人类活动,贩卖毒品军火……你说他犯了多大的罪。”   “可是纵容他成长到这个地步的不是你们吗?”   “……真是一针见血的评价啊。”顾东媺侧头看着这断壁残垣,“但是他再怎么嚣张恣意那也是你们人类的事,干我何事?”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清洁呢!”余心敏一怒,转念一想,“咦……难道你们也是有必须遵守的规则的?”   “……你知道的太多了。”顾东媺俏皮的皱了皱鼻子,“真奇怪,我总爱跟你说话,看样子我要学会闭嘴才是呢。”   “……”余心敏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   “啊,他们来了。”顾东媺突然转身。   只见三道人影从远处“唰”的一下跳到了眼前。   “找到了。”成渝笑出了小虎牙,大力拍着旁边曲终的肩膀。   “曲终!成渝!”余心敏喜出望外,想扑过去。顾东媺手一挥,“哐”的一声,余心敏摔了回去:“哎呦!……痛死了……”   “喂!”成渝大喝。   “犬妖和曲终给我滚一边去,我只要杀了这只老鼠妖就好了。”顾东媺冷笑,“不要妨碍我工作了。”   “啊,那你早说啊,随你杀啊。”成渝立刻就让开了,摊手。   曲终默默转头看着成渝。   “……干嘛,我跟老鼠又不熟,当然能救出余心敏就好了啊。”成渝被看得汗毛直竖。   “你想要杀了蕖夏,那么也请杀了我吧。”曲终没理他,直接对顾东媺说。他看了看四周。   “你选了这里,不就是要答应我100年前的请求么。我只求一死而已。”   “……SHIT。”成渝无语了,搞到最后曲终还是想死。   “我也早就说了,杀你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   “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灰溜溜的离开,要么杀了我和蕖夏收工离开。”曲终僵硬的笑笑。   “要死了……”余心敏和成渝同时捂住了脸。丫的居然笑了。   “……所以我早就说过了,真麻烦啊。”顾东媺轻声叹气,五指聚拢,阳光皆涌上前来,刺眼的光芒。蕖夏和成渝同时仰头长啸了一声,属于兽类的特征出现。   “喂你们别打啊!”余心敏试图阻止,但是当她想要冲过去时才发现在她前面不知何时被顾东媺施法隔了一层玻璃似的结界。   结界外的诸位已经开始混战,顾东媺依然春花秋月何时了的派头,有时干脆就成了一道水蓝色的影子。曲终像是一只黑猫,但是力大无穷,周围的废墟一片尘土。成渝嚎叫着在墙头飞速奔走,只看得到他手挥出时的幻影。蕖夏尖利的叫声听得人内脏都痛了。时不时有人飞出去又马上爬起来飞回来。   一场乱战。   “哐当”一声巨响。曲终砸到了一栋旧楼,整个墙都陷进去了,从余心敏的角度,可以明明白白的看到,曲终被折断的颈部和四肢。但是他却仍旧僵硬的爬了起来,身上的骨骼“咯吱”作响又恢复到原样。他不在乎的偏偏头又快速的攻击起顾东媺。   余心敏突然笑了,瞒不住了啊,无论如何也瞒不住自己了。曲终根本不是来救她的,曲终……是来寻死的。他在乎的只有自己,其他人都不会成为他活下去的理由。不知不觉她已泪流满面。   此时结界外还在血肉横飞,她却在这里为儿女情长流泪,真是可笑不是么。   “我只是个渺小的人类啊。”余心敏叹笑。眼泪却止不住。   此时下午14:52。   “啪”成渝倒在离余心敏不远的地方,他挣扎着想起身,却还是咳嗽着吐出了血。   “成渝!成渝!”余心敏敲着结界,流着泪喊他。   成渝嘿嘿笑着,也不顾嘴里不断涌出的鲜血:“死丫头,哥们儿还是觉得好冤啊,我为毛要为那只老鼠妖出头啊,还不是为了你的心上人啊我靠。忒冤了。”   正在这个时候蕖夏也摔了下来,就倒在成渝不远处,蕖夏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丫的你能不这么烦呢么,曲终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丫是不死神兽我不是啊大哥!!”成渝捂胸口,怨念。   “……”余心敏正哭着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斗不过我的。”顾东媺站在墙头,飘飘欲仙。   成渝突然耸了耸鼻子笑:“啊啊,现在未必了。”   “什么意思?”顾东媺皱眉,突然转身,“……我想我明白了。”随着她话音的落地天突然黑了,不,不是突然,是慢慢的,像是墨水打翻一般,渐渐的侵蚀掉了天空。无数动物的嘶吼从远处传来。   “这是怎么了?”蕖夏奇怪了。   成渝傻笑:“帮手来了呀!嘿嘿嘿嘿嘿。”   “帮手?……你还认识其他妖怪?”余心敏问。   “你也认识的啊,嘿嘿嘿嘿。”成渝继续笑。曲终看了他一眼,又默默转过头看着这片天空。   顾东媺始终皱着眉看着这天空,她垂眸:“越来越麻烦了……没时间了啊。”   此时下午17:42。   就仿佛好莱坞大片似的,无数的妖灵从远处奔来,那是一些丑陋妖灵,它们张着好似能闻到腥臭味的嘴,向顾东媺扑来。风吹动着顾东媺的长裙猎猎作响。   “到底是谁?这么厉害?W市里有这号人物么?”蕖夏惊异的看着。   顾东媺后撤一步双手呈爪状尽力向两边大张着。无数红线在她手中交叉着,她怒斥一声:“何处妖魔!”那手中的红线像是有生命似的扭曲着向前奔去,到眼前的妖灵尽数被撕裂,肉块满天。   “这么看来她刚刚手下留情了吧?”成渝张着嘴。   “是啊。”曲终似是不满。   “……想找死自己默默的找,别在我们面前碍眼哈!”成渝呲牙。眼见顾东媺正疲于应付这许多妖灵,曲终突然一跃也冲上去了。   “曲终!”蕖夏惊愕的喊了一声,随后咬牙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也跟了上去。一时间天上更乱了。成渝愕然的看着,半晌道:“他奶奶的这叫一个奸情满天啊我去……可是丫的,我不想上了啊我!”虽然他这么说但是还是也加入了战局。   ……余心敏突然有种捂脸的冲动。   接下来顾东媺似乎不像之前那样游刃有余了,身上也开始见伤。但那个神秘的帮手还是没有真正露脸。   整个只见曲终疯了似的往上凑,偶尔有胳膊什么的掉下来他就捡起来接上去又欢实的扑上去了。蕖夏每每被击退在一旁倚着休息一会就又去帮曲终。成渝时不时偷懒,在结界外向余心敏吐吐苦水就又拖着残肢回去干架。   这场架干得实在漫长,余心敏只觉得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似乎都没有今天漫长,好似看不到头。耳旁不断回荡着动物的嘶吼。天空中也只能见到无数的影子。   只见顾东媺突然从天上翻了下来,她后退几步站在了余心敏所在的楼房断壁前。随着她的停下,曲终、成渝、蕖夏也都也都着陆在这余心敏眼前。奇怪的是那些可怖妖灵也全停下了动作,只在半空中左顾右盼低嚎着。   余心敏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上冷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冷,这时,有什么白色的东西轻轻的落下,居然是雪。这个时候余心敏已经感觉到刺骨的冷了,她不断摩擦着手臂,哈着气。雪越下越大了,整个天空都是一片雪白。   除了余心敏被结界遮挡以外,其他的人身上都沾满了雪,那些受伤流血的地方也被洁白的雪盖住了。整个世界已经成了冰雪世界,如此美丽,可也如此令人不安。   此时00:01。新一天到了。TIME OVER。   顾东媺低首:“二哥。”……二哥?余心敏的目光紧紧盯着地上,只见有一个地方的雪似乎被什么阻挡了,在哪里逐渐形成一个人形,好像有一个人隐身站在那里一样。   慢慢的,在那些雪的掩盖下真的有一个人影现了出来,那是一个穿着黑色皮草斗篷的的男子。他的全身都被斗篷遮盖住,但是你总能感觉到那种沁入体内的凉意从他身上蔓延出来。   “啪”曲终突然跪了下来。   “……你干嘛啊!”成渝惊讶的问。   “我不知道啊。”曲终脸上的表情也很是迷惑,他试图站起来,但是怎么都没法站起来。   顾东媺笑了:“你不是想死么,现在可以如愿了,而且是魂飞魄散哦。”她盈盈的跃下楼,向男子走去。走至身边后又说道:“介绍一下,这是我哥哥顾东歧,职业:死猎。专杀死去的玩意儿的。曲终我早就说过你不是我的工作范围,你是我哥的工作范围。”   余心敏直了眼,看着顾东媺冒出来的二哥顾东歧转不开眼。   该怎么形容呢,这实在不像是男子的长相,白玉般的肌肤,眉目如画,那是真的不像是人间的长相啊,人间怎么能有这样的长相呢,压根就是犯规了啊。他的容貌只一个字可以形容“雪”。是了,就是如雪。   这顾氏家族,怎么尽是这般长相呢,叫人不活了啊。   顾东歧淡淡笑着突然一伸手,蕖夏“唰”就出去了。   “蕖夏!”几人一起喊到。   顾东歧捏着蕖夏的颈子,蕖夏在他手中蹬腿挣扎着。顾东歧突的阴沉沉的笑了:“区区一只鼠妖,竟敢在这里闹腾个没完。”   男子轻声哼笑了一声抬首笑道“在下顾东歧,顾氏次子,初次见面请多指教。”雪还在下,纷纷。   第10章:已踏入   顾东歧抬手将蕖夏一挥,蕖夏立刻现出了原形—一只黑色的小老鼠,顾东歧将老鼠往怀里一塞:“可以走了。”   “不!请杀了我吧,我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曲终突然用可以称得上凄厉的声音向顾东歧叫喊道。   顾东歧微微侧头,笑了:“你真的觉得这么痛苦么?痛苦到只是短短100多年的人生你就已经过腻了么?痛苦到可以对身边人的关心视而不见的地步了么?”   曲终愕然了,他眼神不由恍惚的看了一眼成渝和余心敏,但是一横心又再度说:“是的,即便这样我也真的不想再在这人世间活下去了。”   顾东歧垂眸思考了一下:“既然这样……”成渝和余心敏心里都是一紧,若说只有顾东媺几人联手还能拖上这许久,那么加上一个顾东歧就真的无还手之力了。   “那么……我就是不杀你——”顾东歧笑得得意,“偏不杀——”   擦!突然傲娇技能是为何啊!!!众人心里一群草泥马狂奔而过……   “为什么?只是杀一个人而已,对于你们来说不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呢吗!”曲终茫然的说到。   “你气数还未尽,还有你必须要做的事情。不过我可以答应你,30年以后的今天,要是你仍旧想死,那么就到这里来,我一定如你所愿。”顾东歧顺了顺斗篷,转过身,“鼠妖我就带走了。”   顾东媺抬首看了一眼曲终,终是什么也没说。   “眉儿,走吧。”顾东歧回手握住顾东媺的手,两人就这么在大雪里消失了。   “……等等……成渝,刚刚顾东歧喊顾东媺什么?”结界一破,所有积雪都尽数淋了下来,余心敏怔怔的问。   “眉儿吧?可能是小名,怎么了?”成渝捂住受伤的手臂开始呻吟,“我擦,今天这一战真心莫名其妙啊!”   “眉儿?”余心敏想起了那个梦,梦里绝望起舞的女子也叫眉儿吧……这是巧合么。   曲终从地上起身,低头沉默的往回走。   “曲终?”余心敏试图跟上去,被成渝拉住了:“让他自己想想吧……等等,你手怎么这么冷啊,对了你是个人类啊我靠,我居然忘了这个,你还穿着睡衣冻了一整天啊!”   “你怎么这么烦啊……”余心敏想笑,可眼前却恍惚了起来,眼前的断壁残垣与积雪成海都扭曲了起来。   “余心敏!余心敏!”成渝焦急的抱住了倒下的余心敏。   ******   “姐?”夏恕打开灯,夏昔罗站在卧室门口,天蓝色的丝绸睡衣湿了一大片,栗色短发也全被汗湿了。她的表情有些哀伤,双目微垂。   “姐?怎么了?”夏恕扶住夏昔罗的肩膀,夏昔罗十分瘦,平时因为性格的原因并不会让人觉得瘦弱,但是这个时候,你会感觉到她真的是瘦弱过头了。   “……阿恕。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们是个普通人会怎么样。”   “没有这种可能。”夏恕戚戚然笑了,“没有这种可能,这才是悲哀的地方。”   夏昔罗抬头看着弟弟清冽的容颜,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姐姐对不起你。”   “……我不怪你。”夏恕隐了情绪,只是浅笑着。   “我知道你怪我,我躲到了妈妈怀里,却把你推了出去。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你,还只有9岁,我记得的,你在窗外哭泣的声音我每天都能听见。有时还能听到乌鸦在房梁盘桓鸣叫的声音。因为你,我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了这许多年,而你……”夏昔罗笑得悲哀,“我最爱的弟弟,因为我,你一次次失去最爱的,我知道你恨我的!你是恨我的!”   “别说了!”夏恕尖声叫道,他捂住自己耳朵,“求你了姐,不要让我回想起来!不要!”   “你别担心,姐姐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一定会把那个人从地狱里找回来的,我不会让你失去他的,绝对不会!”夏昔罗抱住夏恕,两个人发着抖,在这深夜里哭泣。   ******   身体时而冰冷,时而滚烫。意识混沌不清,好像连整个人都游移在未知的时空。   其实不是完全没有知觉的,可以听见爸爸妈妈焦急的喊叫声,一声声都在喊她的名字。   好难受,身体不再属于自己掌控的感觉。   也不知就这么浑浑噩噩的睡了多久,恍惚间听见了曲终的声音:“……对不起,你还是踏入了我们的世界。”   余心敏想和他说不用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愿意的,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可是却始终张不开嘴发不了声音。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又被人轻轻拭去。   曲终曲终曲终曲终曲终曲终曲终曲终曲终……   待意识回到了体内时已经是三天后了,全身像是水里捞出来得一样。余心敏迷茫的看了一眼雪白的天花板,手指刚刚一动,旁边立刻就有声音响起了:“心敏?你怎么样了?”是夏昔罗。   “昔罗?你怎么在这里?”余心敏声音虚弱不堪。   “阿姨和伯父为了照顾你一直没好好睡,我刚刚要他们回去休息一会。”夏昔罗扶着余心敏坐起来一点,“还难受么?你之前病得迷迷糊糊还一直说难受。”   “好多了……”余心敏看了看这四周,心里空落落的,几次欲言又止。   夏昔罗看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懂,叹了口气:“成渝这几天也常来,他今天下午还会来的。至于那个冷冰冰的小帅哥曲终,他来了一次,要我和你说四个字:不如不见。”   “不如不见……”余心敏低声念了一遍,突然笑了,“那就不见吧。”她舔了舔已经干裂的嘴唇:“亲耐的昔罗——我想吃栗子了,你给我买好不?”   夏昔罗静静的看了余心敏一会儿,也笑了:“好。”   余心敏看着夏昔罗出了门,转脸看着窗外纷纷而下的大雪,雪映得室内亮到刺眼。真是刺眼啊。余心敏咬着唇,突然就哭了出来。哭声压抑在喉咙里,整个身子都抖动不停。   门口,夏昔罗侧身靠着墙,无奈的叹着气。   再有几天就是除夕夜了,这一年快要过去了。   第11章:楼梯间   第四个故事。   每栋老房子的都是有故事的。你们可能也曾听说过那么一些,但是在现在日新月异的环境下,老房子的传说也渐渐消失了。可是终究还是有什么存在着的,一直。   西园小区建立很久了,久到谁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建的。它的建筑都是统一的白墙红瓦,很有欧式的味道,但是又有些中国建筑特有的感觉,说它半中半洋也是对的。有人猜想说不定是民国时期建成的,所以才是这种感觉。这么多年西园小区虽然常常被翻新,但是却一直存在着。住在这里的也几乎全是老住户了。   余心敏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搬到这里的,6座A栋302,这里原本是余心敏的姨婆在住着,姨婆那年从W市老家搬回了W市乡下。因为余心敏的姨婆终身未婚也无子女,所以就把房子给了余心敏的父母。自此之后余心敏一家就一直住在这里了。   话说余心敏的姨婆是个很奇怪的女人,她在年轻的时候时候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但是却一直没有结婚,在W市开了家小店卖古董和二手的从国外带回来的一些小物。意外的是生意一直都还不错。不少人对于她不结婚这点还是蛮多闲话的,可是她却真的一直一个人,也开开心心的。   接到姨婆打过来的电话,说要把房子留给他们的时候,余心敏的父母也吓了一跳。因为他们其实和姨婆并没有过多来往,只是同住W市,偶尔会去串门。不过姨婆好像很喜欢余心敏,说不定是因为这个才把房子留给他们家的吧。   小学的余心敏童鞋还是萌萌萝莉一只,那时可是相当的受人喜欢的,主要是嘴甜,人也机灵,知道对谁说什么样的话,只可惜这项伟大的本领没能一直保留到现在。   刚刚搬到西园小区余心敏就基本和这里的小孩子还有部分大人混熟了,那时候余心敏几乎没有在家吃晚饭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一顿四处蹭饭吃。刚开始余妈妈还担心出事,后来才发现这孩子的无敌蹭饭功,也就笑笑,知道基本在哪里吃的,就能放心了。   余心敏每次在别人家里吃了晚饭还要在院子里和其他小伙伴玩上个把小时才回家,到了7、8点才回家,天都黑了,她也不怕。   “心敏啊,今天晚上怎么有弄得这么脏回来啦!”余妈妈看着自己女儿脏兮兮一身很是无语。   小余心敏傻笑着岔开话题:“妈妈,今天我又看见那个金色头发的阿姨了!我看到她的眼睛了!好漂亮的蓝色!”   余心敏说的是住在二楼的一个外国女人,她每天晚上回家都会看到那个外国女人站在二楼楼梯间里,余妈妈猜她是在等老公或者孩子回家。   余妈妈也是个喜欢交往的,搬来第一天就拜访了一下这栋楼的所有住户,可是那个202的住户却一直不在家,她想可能是一家人白天都不怎么在家吧。之后也没有再去拜访了。201是没有外国住户的,想必那个老是在楼梯间等人的外国女人就是住在202了。   余心敏每天都会遇见那个外国女人,于是每天晚上都会和余妈妈说她看见那个阿姨怎么怎么了。于是余妈妈也基本知道了那个外国女人的模样,个子很高、爱穿一件藏青色的连衣裙、不怎么喜欢说话,金色头发长到了腰部、眼睛是很漂亮的蓝色什么的,哦,还有,喜欢低着头,偏着脖子。   有时候嫌余心敏说得多了,也会和余爸爸抱怨说:“女儿就知道那个金色头发的阿姨了!”   余爸爸就哈哈大笑。   知道那个女人有问题是有一次,余爸爸出差了,余妈妈想着反正老公不在家,女儿又不在家吃饭的,于是就出去打麻将一直打到了8点,输得心不想离开,直到估计余心敏该回家了,这才往家赶。   到了自家所在的楼,余妈妈一边扯着手里购物袋破开的口子,一边闷头往上走,走到二楼楼梯间立刻被吓得大叫了一声,一个穿着暗色衣服的人站在阴影里。等她缓过神来一看,金色的头发像瀑布似的披散到腰间,穿着藏青色的裙子,那裙子有点奇怪,是小洋装,平时这么穿实在有点夸张。马上明白过来,这就是余心敏老是说的那个外国女人。   她舒了口气:“吓死我啦!您能不站在这么黑的地方么啦?这猛的一下真的吓死人啦!”   那女人没说话,低着头往旁边让了让。   余妈妈心里郁闷,也没再说什么,直接就从她身边上楼去,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余妈妈感觉那个女人在看着她,于是她就回了下头,这可没把她吓死!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低着头!也不是偏着脖子!根本就是脖子断了一样整个垮向一边!瀑布一样的金发拦住了她半张脸,只有一只蓝幽幽的眼睛露着外面阴测测的看着余妈妈。   余妈妈尖叫一声就往上冲!都没敢进自己家门,三楼离二楼太近了!她一直跑到顶楼501,狂拍门。住五楼的是一对小夫妻,孩子还只有1岁。小夫妻两个被余妈妈吓了一跳,开门就问:“怎么了?怎么了?”余妈妈只顾着哭,吓得不行了。好一会才能和小夫妻两个说明白这事。   小夫妻两个也是被吓到了,一直问真的看清了吗?余妈妈保证绝对没看错。想想余心敏每天回家都见到那个外国女人余妈妈就害怕得不行。   小夫妻两个想了想余心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或者已经回家了,一个人绝对是不敢下去的,就由妻子在501守着门不关,丈夫陪着余妈妈下楼,一有什么不对就往赶紧冲回五楼。余妈妈想也就只有这样了。于是两个人战战兢兢的回到三楼,所幸什么也没发生。一开门余心敏就叫道:“妈妈!你怎么才回来啊?”余妈妈心有余悸的搂住余心敏。   那位丈夫看到余妈妈到家了就道了别,回去了。   余妈妈赶紧对余心敏说:“以后你不要再盯着那个金发的阿姨看了!绝对不要再看她一眼了!”   “……怎么了?”余心敏很疑惑,小孩子并不懂什么鬼怪的,也不害怕。余妈妈简直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最后只好强调:“绝对不要再看那个阿姨了!一眼都不行!她要是碰你,你就马上跑!”   “……阿姨是坏人么?”余心敏只能想到这种可能性。   “对!对!那个阿姨是坏人!”余妈妈赶紧说,“要是她抓走你了你就再也看不到动画片了!”   “这样啊……”余心敏苦恼了,“那……好吧。”余妈妈听余心敏这么一说心里才略微放心了。   自此之后余妈妈心里一直惶惶不安,生怕余心敏出什么事,再也不许余心敏7点以后才回家了。这样过去很多天,余妈妈也不敢问余心敏还有没有遇到过那个外国女人。但是她自己是再也没有遇见过了的。   过去了约莫小半个月吧,余妈妈也差不多忘了这事了。那天余心敏学校开家长会,她和余心敏一起回家,在楼梯间遇到了501的小夫妻两个,妻子怀里还抱着孩子。   “哟,出门呢。”余妈妈打招呼。   妻子瞅了余妈妈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候余心敏说话了:“……妈妈?你在和谁说话?”她幼嫩的脸颊上一片迷惑。   “啊?”余妈妈抬手想拍拍小夫妻,脸上的笑还没褪下,只见自己的手挥了个空,直接穿过了小夫妻的身体。余妈妈的表情僵了。   妻子回头朝余妈妈笑了。一家三口走出楼道,随着阳光的照射消失了。   余妈妈完全僵直了。   第四个故事完。   第12章: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一)   第五个故事。   快要过年了,余心敏的也终于放假了。自那大病一场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曲终。成渝还是在的,每日不知道在干什么,有时候闲得要死有时候又忙得不行。   成渝和夏昔罗到是熟了起来,就是夏恕实在是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人,也没怎么深交过。   余心敏一家收拾了置办的年货,准备着回乡下老家过年。临走的时候问了成渝打算怎么过年,成渝说想在这里陪着关悦过年。   他还是那样笑着,从来不忌讳提到关悦,虽然伤心,但是他总能一直记挂着关悦。   余心敏最佩服他这一点。   “安啦——你放心回去过年吧!我还能找不到地方玩?”成渝咬着薯片,笑得像只小狗。   余心敏白了他一眼,但是还是放心了,穿着臃肿的红色羽绒服一摇一摇的爬上车。成渝在楼梯口笑得张狂。夏恕在101的窗户探眼看着,也是笑。   昨儿下了点雪,地上还是滑的,车开得很慢。余心敏一个人坐在车后座,她旁边是后备箱塞不下的年货,她趴在一箱橘子上闭着眼,车子颠簸,脸上咯得慌。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梦里,什么也没有,宁静一片。   余家老家在省内的小镇碧源,但是还是碧源的乡下,一个叫如意里的地方。是个比较偏僻的小地方。但是离镇上不远,也发展得不错,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从W市到碧源要3个小时,然后再半个小时就到了如意里,也就是睡一觉的功夫。等余心敏在余妈妈和余爸爸的叫喊里醒来的时候,看到爷爷站在门口,笑咪咪的。   “爷爷。”余心敏赶紧下车。   爷爷看着她笑着应:“哎,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啦,快点进来吧,该吃晚饭了。”   余氏老家的房子很是有特色的,是一栋小四合院,虽然稍显破旧了,却很有古韵,雕栏画柱虽有残缺,但是也保存的还是不错的。奶奶已经去世了,这里就是几个老人住着。包括姨婆还有一位齐奶奶,是爷爷的弟弟的妻子,但是爷爷的弟弟在战争中去世了。平时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在一块住着罢了。   齐奶奶也出来接他们:“哎呀,国昌、青黎和心敏回来了啊。”   “婶婶,国盛他们还没回来啊?”余妈妈接话说道。   “他们明儿回来。”齐奶奶笑着道,手里替他们接东西。   “姨婆呢?”余心敏张望了一下,没看到姨婆。   “你姨婆?不知道,她这人,经常不见人影的。”齐奶奶接话,齐奶奶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姨婆。倒是不怎么爱说话的爷爷接话了:“淇岸去看戏了。”淇岸是姨婆的名字。   “戚,你别听你爷爷乱讲,如意里又没戏院,哪怕是碧源的戏院也不怎么开唱,你姨婆近日日日出门,能上哪里去看戏啊。”齐奶奶很是不屑。   “真的,真的是在看戏。”爷爷强调。   “好咧,我相信爷爷。”余心敏笑着去挽爷爷的手,“我们进去吧,妈妈快煮了饭,我饿了。”爷爷呵呵笑着:“早煮好了,煮好了。淇岸请了个小姑娘来做饭啊,小姑娘做饭很好的。”   齐奶奶在身后哼了一声。   爷爷有两个孩子,余爸爸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年幼时不知怎么的,跟着国民党去了台湾,这许多年都没能回来一次。齐奶奶倒是有三个孩子,都平安长大了,两男一女,都比余爸爸小。大伯余茵茵、二伯余国盛、三伯余国强。每年过年院子里就齐奶奶那里最热闹。   进门就瞧见了爷爷说的姨婆请来做饭的那个姑娘,大约十七八岁,长相朴实,扎了个油光水亮的大辫子,穿着一件玫红色的羽绒服,正在摆碗筷。   “这是刘晓月,就是如意里的人。”齐奶奶顺手在地上的年货里掏了一包墨鱼,“也不知淇岸是怎么想的,这年纪的孩子也让她来做活,自个忒懒了。”   “这没什么的,姑姑她不想做饭,请个人来帮忙有什么的。”余爸爸笑了,“婶婶你也一块吃吧。”齐奶奶这又不推辞了,立刻就坐了下来。   “还是等姑姑回来再吃不啦。”余妈妈收拾着东西,觉得不妥。   “等她回来心敏就要饿死啦,她近日不到8、9点钟不回来,等她?哼。”齐奶奶冷笑。   “……那就我们先吃吧,小月啊,你给姑姑留一份出来。”余爸爸看了余妈妈一眼,眼神很是无奈。   那刘晓月应下来,就把饭菜都备了一份出来。   “做事很利索的姑娘啦,心敏你看看人家啦。”余妈妈一坐下来就开始念。余心敏抽搐着嘴角埋头吃饭。   齐奶奶咯咯直笑:“心敏呀,有没有对象了啊。”余心敏继续抽搐了一下嘴角:“……还没。”   “怎么能没有对象呢,你这孩子模样也不差啊,赶紧找个吧,年岁再大些就没人要啦,女孩子年轻就是本钱啊。前面你大表妹芳馨都跟我说找了男朋友啊,芳馨可比你小啊。”齐奶奶赶紧的就开说了,“还有嘉怡,嘉怡才高中呢,不也谈了……”   “哎呀,婶婶,嘉怡那是早恋啊,不行的啦。”余爸爸无语。   “怎么不行啦,我们嘉怡长得好!所以人家才高中就恋爱的,那是经验!”齐奶奶立刻急眼了。   我要告诉你其实我初恋是在幼儿园你要怎么办。余心敏继续抽搐。于是回到老家的第一顿饭就是在齐奶奶的念叨里度过的。不过明天等各路伯伯们和表妹表弟回来的就更不能安生了。整个只有爷爷在一旁笑得慈祥,不在状态到不忍直视啊。   晚上齐奶奶叫了街道上的人一起来打牌,余妈妈也去凑着打。余爸爸就在厨房里把带回来的大块的肉全砍成一大条一大条好储存。余心敏一个人看着无聊的电视剧,等姨婆回来,因为只有姨婆那边装了电脑,乡下就是很无聊,什么都不能干。   直到快9点姨婆才回来。姨婆已经65了,她从大门处进来,身上是一件湖蓝色的旗袍,盘着高高的发髻,露出雪白的脖颈,优雅的推开门,每次余心敏看到姨婆总会忽视掉她鹤发鸡皮的容貌,也会忽视掉她的年纪。这实在是一个让所有女性都会感到惭愧的女性,她是一个真正优雅智慧而又从容的女人。   “姨婆。”余心敏赶紧喊到。   姨婆抬眼余心敏,笑了:“心敏回来了啊。”   “哟,总算回来了啊。”牌桌上的齐奶奶冷笑着重重敲了一张牌出去。   余妈妈回头:“啊,姑姑回来了啊,小月给您留了饭。”   “好,我知道了。”姨婆笑着进屋,顺手将钥匙丢给了余心敏,“心敏,你去我那里玩电脑吧。”   “谢谢姨婆!”余心敏乐颠乐颠的跑到姨婆所居的西侧一片屋子里头,进了厅门,左拐便是书房了。姨婆早些年是做古董生意的,性子也是淡淡的,家里布置的很是好看,又清雅。姨婆实在不该住在乡下。不过所幸如意里风景秀美,也少人烟,倒也配得上姨婆就是了。   这许多侄孙儿侄孙女里,姨婆最喜欢的就是余心敏了,旁人是不许进书房的。   不一会儿姨婆也进来了,在书架上挑了本书就预备会卧室了。余心敏赶忙问:“姨婆……你今天真的是去看戏的么?齐奶奶说如意里没戏院。”   姨婆又笑了:“是去看戏了,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去的涟漪山半腰的那座龙女庙么?”   “记得啊。”说来也奇怪,其他地方要建也是建龙王庙,只有如意里,小小的地方,有至少6、7座龙女庙,姨婆曾说那是因为龙女对如意里有恩。不过那些庙宇现今也差不多全荒废了,只有建在街道上的一座现在还香火旺盛。   “那庙里后院不是有个戏台子么,就在哪里看。”   “……那怎么齐奶奶不知道呢?”余心敏奇怪了,哪个班子的会在半山腰已经荒废了的寺庙里唱戏呢?   姨婆神秘一笑:“这是我们的秘密哦,下次带你去看。”   余心敏连忙高兴的应下。   那一晚,余心敏做梦,梦到有人在一处古老的戏台子上歌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水袖轻甩,衣裙妖冶。那声音,一直哼唱了一整晚。   第13章: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二)   “心敏起床啦,你伯伯他们都回来啦,你还不起床啦!”余妈妈一阵推搡才把余心敏从被子里挖出来。   “姐,你要不要这么懒啊。”表弟余辰逸咬着苹果站在门口,“啧啧,难怪嫁不出去啊。”余辰逸是二伯余国盛的儿子,今年17岁,下面还有个9岁的妹妹余成宜。二伯一家因为也在W市住,两家关系还不错。   “去死啦!”余心敏一枕头挥了过去。   余辰逸笑:“没打着——”   “辰逸!别闹,快点过来搬东西!”二伯母在外面大喊道。   “知道了。”余辰逸应着出门去了。这时候余成宜从门口探了个头过来,笑嘻嘻的看了她一眼又跑开了。余心敏一头黑线。   余妈妈笑了:“还不快点起床啊,弟弟妹妹们都过来看笑话了。”   余心敏只好万般无奈的爬了起来。   穿戴整齐一出房门就看见院子里,三位伯伯和其他人都在搬年货,齐奶奶很是得意的在门口和其他人说着话。另外两个表妹也在,一个是大伯的女儿23岁的余芳馨、另一个是三伯的女儿18岁的余嘉怡。大伯一家一直和他们家都不太对付,两个女儿年纪又差不多,自然是老是比来比去。余心敏一看到余芳馨心里就别扭。   余芳馨也这次回来穿的很是淑女,还带了男朋友回来,挽着自己男朋友的手得意的看着余心敏。余心敏想捂脸,就那个男朋友,长得……不好怎么形容……有什么好得意的。   余嘉怡倒是只是淡淡的瞧了一眼余心敏,什么都没说。   因为余心敏起来已经是快十一点了,所以干脆就一起吃中饭了。全都回来了,这下就热闹了。齐奶奶和大伯余茵茵一家不停的拿着她和余芳馨比,余芳馨在一旁挽着男友笑得甜美。余心敏只好一路嗯嗯嗯的,只求快点吃完就好。姨婆和爷爷坐在一起,两个人不愧是兄妹,都笑得慈祥,什么也不说。   “你这是个什么态度!”三伯突然就大吼了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三伯母立刻扯了扯三伯。   “扯什么扯!孩子这个样子还不是你没教好!天天除了打牌还是打牌!”   “你别乱叫好不!莫名其妙!”三伯母涨红了脸,两个立刻就在饭桌上吵了起来。   “这么年纪小小就谈什么鬼恋爱!不是你的错!我每天在外面辛辛苦苦!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啊!啊!”   “你胡说什么!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你他妈的做了什么自己知道!”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别吵了!”余嘉怡“哐”的一声砸了筷子,她眼圈发红,“你们不就见不得我好吗,我一开开心心你们就浑身难受是不是!”余嘉怡站起来:“那好,我走,我走好了吧!我是谈恋爱了,怎么了!至少他每天只希望我开开心心,只希望能和我有个好未来!”余嘉怡捂住脸跑了出去。   一时间饭桌上气氛很是沉闷,齐奶奶责怪三伯怎么说话这么难听。三伯和三伯母也不说话了。突然余芳馨的男友嗤笑了一声:“真是小孩子。”   三伯和三伯母脸都黑了。   “……恩,我去看看嘉怡。”余心敏低头追了出去,里头的气氛真叫人难受,还不如去追余嘉怡呢。   余嘉怡也真跑得远,余心敏一边问一边找,总算是找到了余嘉怡,她坐在涟漪山山脚,居然也没哭,只是呆呆的坐着。余心敏叹口气,也坐了过去。   两人坐了好一会儿,余嘉怡才开口道:“心敏姐,你说,为什么大人总是喜欢用别的事掩盖自己真实的欲望和目的呢。”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习惯了吧。”余心敏挠挠头。   “心敏姐,你喜欢过谁么?”余嘉怡突然问。   “啊?当然有啊。”余心敏突然想到了曲终,心情不由低落了起来。   “那个人是怎么样的人,他会为你做特别的事么?”余嘉怡继续问,“我的他就会,我们知道今年就要高考了,我们都很努力的,只想着离开家里越远越好。”   “是么?”余心敏笑了,“我的那位不会哎,他每天冷冰冰的,从来都不笑,很很少说话,脾气也大,经常惹我不高兴。”   “啊?那你为什么还喜欢他啊?”余嘉怡奇怪了。   “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啊,喜欢他关键时候下意识的保护我,喜欢我给他做饭时,他一粒米都不会剩下。喜欢他总是低头走路,喜欢他微微皱着眉的样子。全部都喜欢啊。连他说话的声音我都喜欢。你说这可怎么是好哦。”余心敏笑得心酸。   余嘉怡说不出话来了。   “走吧,我们回去吧,你爸爸妈妈他们要担心了。”   “不,我还不想回去。”   “那……”余心敏想了想,“我们去山上的龙女庙吧。”   “好。”余嘉怡想着只要能不回去就好,两个人就往半山腰的龙女庙走去了。涟漪山的名字很文艺,但是它本身并不怎么文艺,据说原来是作为某家的坟山的,后来那个某家绝后了,于是就成了大家都喜欢散散步的地方,主要是风景也还尚可。   那龙女庙还不算太破旧,也还有些人更喜欢到这里上香。前面的庙宇虽然老旧了,但是还算牢实,没有塌方什么的,后院就是一个不大的坪,以前有人在这儿做法事,后来建了个戏台子,许多年前这里还是一处很繁华的地儿的,许多班子都在这儿唱过曲。但是这后院居然也没太多灰尘,戏台子前还方着几条长凳。   “咦?有什么人常常来这里吧,这么干净。”余嘉怡在凳子上摸了一下,没有灰。   不用说,肯定是姨婆。但是余心敏只是傻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两个人就一直在这里絮叨着,余嘉怡也许是真的伤了心,对余心敏说了很多。说实话,三伯一家和他们家并不怎么来往,余嘉怡的个性也是不怎么喜欢和家里的孩子说话的,这一天说得话比以前这数年加起来都多。   一直絮叨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有人推开门进了后院。两人抬头看去,竟然是姨婆。姨婆今天本来是穿的一件绛红的妮子大衣的,但是这会儿穿的却是一件碧绿色旗袍了。她手里还提了许多吃的。   “我想你们应该饿了。”姨婆笑着将手里的吃食递给她们两个,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余嘉怡笑了:“姨婆你怎么穿得这么隆重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参加晚宴呢。”余心敏心里也是好奇的,她虽然见过姨婆穿旗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姨婆要特意换上旗袍出来。   姨婆笑得温婉,说:“你们先吃着吧,时间快到了。”   “啊?什么时间?”   姨婆却不再说话了。余心敏恍惚有些明白,姨婆很有可能说的是她每天来这里看戏的事情,但是现在也没看到有什么做戏子打扮的人出现啊。心里虽然疑惑,但是两个人还是很快的把吃的东西吃完了,两人把包装纸篡在手里,茫然的看着姨婆。   姨婆微微笑:“仔细了,开始了。”   仿佛是随着这句话的落地,空气似乎被清风吹动了。两人眼前具是一花,等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都让她们大吃一惊。   眼前的一切让余心敏想起来一首词中的几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就是这样的美景,身边也不知何时坐满了人,空气里满是喧嚣的味道。可是奇怪的是,你看不清身边坐的这许多人的模样,他们像是被时光阻隔了,恍恍惚惚,真实,却又迷幻。这哪里还是那个破旧的小庙宇的后院,分明是个热热闹闹的戏院。戏台上原本残缺的幕布也变得那样艳丽的红。   各式乐器拉拉杂杂的开唱了。   一位穿着粉色戏服,满头蓝色珠翠的伶人缓慢的踱步上台。身段玲珑。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这是昆曲牡丹亭中惊梦一段。杜丽娘与柳梦梅,在这依依呀呀婉转的昆曲里具象化。   “嫋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台上的杜丽娘衣裙迤逦,美丽动人。   这哪里是杜丽娘的游园惊梦,这分明是她们这些人的游园、惊梦。   怎叫人不心醉。   第14章: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桓(三)   晚上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一直是杜丽娘妖艳动人的身姿。很想问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那么老旧的龙女庙里却会出现一幅这样的景象?   房门突然轻轻的被推开了:“姐?”门口是穿着睡衣的余嘉怡。   “你怎么过来了,冷不冷啊,快点过来。”余嘉怡赶紧缩到了余心敏的床上。   “姐……我们明天还去那里么?”余嘉怡瑟瑟发抖,但是眼睛却冒着光,“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这样的、那么的美丽,我简直都不愿意离开了。就那么活在那样的幻象里也不错啊。”   余心敏听着她这样说,心里惊了一下。半响才说:“如果你那么想的话,那你今天说的你的爱情算什么呢?你能这么不留恋的,只想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不正证明,你根本就并不是爱,只是逃避而已啊。”   “不是这样的!”余嘉怡下意识的反驳,但是却停顿了一会儿,苦笑道,“你说的对,其实我只是逃避而已,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余心敏看着黑夜里的余嘉怡,她还只有18岁,最美好的年岁,她不懂这是多么好的年岁。余心敏想到了她的18岁,也一样叛逆,要不是昔罗,可能她现在会是全然不同的,糜烂的人。   两人就这样睡去了。第二天很晚才起来,余妈妈看见余嘉怡在余心敏床上还很是惊讶。   他们一起来就立刻去求着姨婆今天还带他们去那龙女庙里看那万般繁华。   姨婆的笑很有深意,但是她还是同意了。于是他们两个每天都和姨婆去看戏,每次都说明天不再来了,但是每天又还是求着姨婆带着她们两去。就这样一日一日的,终于到了除夕。两个人满心都只有那虚幻的美丽,连其他人百般的唠叨着除夕就不要在随便出门了也还是想去。   姨婆却说话了:“今天我是不去的,要去就你们去,希望你们能回来。”姨婆的话有些奇怪,但是两个人只顾着挂念其他的,哪里还有注意到这些啊,就这样拎着吃的便往涟漪山去了。说来也奇怪,她们的整个心神完全就被这迤逦昆曲勾住了,这些天脑袋里想的就只是那么一件事,简直就是迷住了。   又是一般无二的开场。   杜丽娘的绮丽风姿,如同微醺的风,耳边是拉拉杂杂的乐器声与无数鼎沸的人声,好像她们活在久远的过去,那时候人人都有着自己的抱负,男子丰神俊朗,女子温婉动人。世界都是一片繁华绮丽,从来不曾有什么伤心,从来不曾有什么困苦。   余心敏承认,她也觉得要是能活在这样虚幻的世界里也未必不是一件美事了。   过了不知多久,余心敏突然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她猛的觉得眼前的一切富丽到凝滞,让人觉得喘气都万分艰辛。她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头的汗。她一低头发现手里的包正冒着黑烟,急忙打开一看,冒黑烟的原来是那支笔。她今天因为拿了包过来于是那支被引路人用来驱魔的笔也带了过来,那支笔此时正一缕一缕的往外冒黑烟。   余心敏定睛一看,这缕黑烟所到的地方,所有繁华的虚幻都变成了灰色,更可怕的是看客的脸变成了骷髅,衣服破烂,但是他们还在笑,台上杜丽娘粉裙残缺,长调凄厉。连乐器声也变得吱呀难听。   妈妈啊,余心敏赶紧推余嘉怡,这一次可没有成渝曲终在身边啊。她使劲推了余嘉怡好一会,余嘉怡才十分不愿的回过神来,她这才看见余嘉怡的脸色惨白,简直发青了。   “怎么了?”余嘉怡很是不耐烦的说。   余心敏赶紧把那支笔拿到余嘉怡眼前,余嘉怡顿顿,似乎这才真正清醒过来,她顺着黑烟看向四周,惊得大叫一声。   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所有喧嚣、乐器嘈杂,全安静了下来。那些衣衫破烂的骷髅看客全齐刷刷看着她们两个。连抬上的杜丽娘也摆着妖冶的姿势微垂着可怖的脸看着她们两人。   “姐,这是怎么回事?”余嘉怡惊得连声音都压低,紧紧扯着余心敏的衣袖,余心敏手里紧紧握着那支笔,却也是怕得发抖。眼前这一切太过可怖,所有繁华里掩藏的肮脏全都暴露了出来。   那黑烟还在不断冒出,所有的富丽堂皇全都变成了破旧污脏。   “怎么办啊!姐!”余嘉怡带了哭腔。   “我们……我们出去。”余心敏扯着余嘉怡慢慢起身想向门口走去,可刚转身就发现进来的大门已然不见。就在这时,台上粉衣妖娆的杜丽娘突然凄厉的笑了起来,所有的看客也全部团团围了过来,这里又恢复了喧闹,但是这喧闹却是如此让人心悸。   “啊啊啊啊!”两人大叫着奔跑,却怎样也出不去,无论如何绕也无法离开这里半步。每每那些鬼怪靠近,只要余心敏将手中的笔一挥那些鬼怪就会退开一点,但是就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两个女孩子没有任何办法,余嘉怡已经急得开始哭了,眼见那些鬼怪层层涌了过来。   突然有一只手握住了余心敏!“啊!”余心敏惊得凄厉的惨叫了一句。余嘉怡也吓得一同叫了起来,但是她们突然发现所有鬼怪都缓缓的往后退了,台上的杜丽娘停了动作,阴森森的看着这边。余心敏赶紧低头一看。握着自己手臂的居然是个小女孩,这是个看上去很正常的小女孩,大约7、8岁,扎着麻花辫,穿着青色的袄子,笑得很甜美。   问题是在这样可怕的情景里出现这样一个女孩子才是诡异啊。余心敏一时不知是该害怕还是该高兴。余嘉怡抖抖索索的开口问道:“你是谁?”   小女孩也不说话,还是笑着,她向前走了几步,只见那些鬼怪全都让开道路。小女孩回头看着她们。   “她是要带我们出去么?”余嘉怡问。   “好像是啊。”余心敏赶紧拉着余嘉怡跟了上去。小女孩看到她们跟上来了,轻轻微笑着继续向前走。余心敏四顾看了看,所以的鬼怪都只是僵立着看着她们并不敢做些什么。这个小女孩到底是什么人?两人一直跟着小女孩走到墙边,小女孩在墙上轻轻敲了敲,马上她们进来的那扇门就出现了。小女孩退到一边,看着她们。   余嘉怡赶紧将门推开了,外面果然是很正常的龙女庙前殿:“姐,快走。”   余心敏看着那个小女孩:“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小女孩愕然的看了她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做出请她们离开的手势。余心敏抿唇,拉着余嘉怡离开了,脚刚刚跨出大门,就听见身后“吱嘎”的关门声,两人没敢回头,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家里赶,刚到山下就听见了震天的响声,一抬头,漫天都是五彩的烟花,四散开来。新的一年到了。   “那个小女孩说不定是龙女呢!”第二天,余嘉怡忍不住对余心敏说了自己的猜想。   “恩?有可能呢。”余心敏想着也有些道理,“啊,三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大吉……”   ******   年迈的老人缓步走进了龙女庙,身上依旧穿着旗袍。她静静的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龙女像,龙女手里执着珊瑚,面带微笑。   老人低头笑了一声走到后院,眼神并不在那戏台上停留,她一直走到了墙角缓缓蹲下,那里有一幅不甚清晰的画像,画技一般,但是难得的是把小女孩笑起来的神韵画出来了。   老人伸出干枯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这幅画像。脸上的笑容如出一辙。   “谢谢。”   ******   所谓的精怪,大抵都是执念所化罢了。它们通常只执着于一件事,日复一日,从不间断的做着那件事。   因为那是它们存在的唯一理由。   “你游花院,怎靠着梅树偃?一时间望眼连天,一时间望眼连天,忽忽地伤心自怜。知怎生情怅然,知怎生泪暗悬?”台上伶人,身姿摇曳,绮丽无匹。   第五个故事完。   第15章:水娘(一)   第六个故事。   乡下大都有许多奇奇怪怪的风俗的。就比如如意里,如意里多水,所以敬奉的也是水系的神仙龙女,如意里的人对于水都是有一种难以说清的情怀的。   这其中就有一个古怪的风俗叫做认水娘,什么叫认水娘呢,就是当如意里有孩子生下来就没了生母的时候,通常家里就会在如意里的取道河里找一位以前淹死在河里的女性最好是具体知道名字的女性,认做母亲,也就是水娘,意思就是孩子福薄母亲早死,怕鬼差打主意,所以要找个水娘和鬼差打招呼,说这家的孩子是有母亲的,不是福薄的人,祈求孩子健康长大。因为据说淹死在水里的人灵魂是无法投胎的,只能永生永世呆在淹死的那条河里,除非冥王大赦,否则无法解脱。   虽然这个风俗看上去实在是荒诞不经,但是也曾有人生了孩子没有母亲了却不愿意认水娘的,那种没有认水娘的孩子通常都早夭了,就算没早夭幸运活到长大的也是个药罐子。而且这个水娘并不是你认了就可以了的,逢年过节是要去河边看望她的,要是没去,就会生病。所以一到过年,取道河边总是围满了人,在往河里投年节的食物和信船的。不过这些并不都是认了水娘的,一般都是去求个吉利的。   当然余家也不例外,全家上下都带了吃的和信船去取道河边,信船上一般是写一些好话啊什么的称赞水娘和河神,然后再写上自己或者家人的名字,求水娘和河神保佑,新一年无病无灾。   余成宜一小姑娘,花了好几个小时折船,折了好多,于是家里人就问她折给谁的,她说:“给爸爸、妈妈、小雪、明明……”之类的数了一大串,谁都数到了,就是没有她哥哥余辰逸。大家就笑说:“为什么没有哥哥啊?”人家脖子一扭:“哼!就是不给哥哥折!”余辰逸在大家的嘲笑声里无语凝噎。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取道河边去,这时候很多人也是提着一袋子吃的和信船,还有带了纸钱和香烛的。这时候的河边很是热闹,余家找了一片人少点的就开始双手合十似模似样的拜了一拜说了心愿,才开始投食物和放信船。   “阿渤,我不是要你折了的么?怎么一只都没有?”余心敏听见余芳馨小声的对她男友说。   “这种东西也就你们信。”阿渤冷哼了一声。   “就算是做样子你也折一只啊,你这样我很为难的知不知道!”余芳馨皱着眉很是不快。   “行啦,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现在折一只好了。”   “还要写字的啊,我告诉过你写什么的。”   “我知道了啦。”阿渤很不耐烦的从本子上扯下一张纸,往上写字。余芳馨看他开始写了,就走开了,到河边去放船了。   余心敏心里很好奇阿渤会写些什么,于是偷偷的绕到阿渤身后,探着脑袋看,阿渤的字写得很乱,余心敏看了半天总算看明白了,吓得赶紧过去拦:“你这么写是不能放到河里的!”   阿渤手一收:“关你屁事啊。”也不听劝直接乱折了一下就放进了水里。   “喂!”余心敏气极。那男的只是朝她冷笑了一声,靠到了余芳馨身边。   “他写了什么?”余辰逸凑了过来,“我真的不喜欢这个人。”   “他……他写的是……写的是……”余心敏吞吞吐吐半天,还是说了出来,“他写的是:‘哥不信鬼怪,你是个什么玩意,哥才懒得鸟你。’”   “我靠,有够嚣张的。”余辰逸笑了,“没事,我们等着看,反正我也蛮想知道水娘到底存不存在,就让他以身犯险一下嘛。”   余心敏白了他一眼,也没再理这事,跟着一起去放船了。   这天气冷得出奇,大家也有点受不了,折腾了一阵就一起回去了。阿渤在最后朝河里吐了口口水,笑着搂住余芳馨。   人这个东西真是奇怪,他们总愿意做一些明显愚蠢之至的事。   回到家还是打麻将,刚摆了桌子阿渤就凑上去占了位子,齐奶奶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大伯心里也不开心,于是就说:“这是我们自个家开的桌,你小年轻的,去看看电视吧。”   “您这话是不把我当自个人还是怎么的。”阿渤也不高兴了,“我还就不乐意看电视了。”   二伯母看到这么个状况只好笑着说:“正好我今天累了,就小刘替我的位子吧。”   “这不就行啦,哪那么多问题啊。”阿渤吊儿郎当的开始洗牌。   齐奶奶的脸色更差了,横了余芳馨一眼。余芳馨上去扯了一下阿渤的衣袖,阿渤不耐烦的挥开了。余芳馨怔了怔,含着泪坐在一旁。大伯和大伯父脸色都是很难看的。   余成宜小小年纪却是聪敏得很,她看着这么个情况在一旁舔着冬瓜糖笑得幸灾乐祸的。本来余成宜他们家和大伯家也不是很对付,余芳馨素来嚣张难得这么吃瘪,自然是开心。   阿渤占着这位子就一直没走,一直打到晚上1点多,大家实在是吃不消了才散了。阿渤输了不少,骂了一句娘回房间了。   这个四合院是这样的格局,进门正前方一片是爷爷的房子,大厅的左边两间房住着爷爷和余爸爸余妈妈,右边住着余嘉怡和余成宜一间房、余辰逸一间房。进门左手边就是姨婆的房子,只住了姨婆和余心敏两个人。右边就是齐奶奶,阿渤和余芳馨虽然没睡在一间房但是是在一侧,都挨着爷爷的房子,阿渤的房间和余嘉怡、余成宜的房间成直角,也就是说如果阿渤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余嘉怡和余成宜的房间里面,非常近。而余心敏的房间的窗子又是斜对着齐奶奶那边的大门的。   之前说到他们打牌一直到1点才回房间,但是其他不打牌的是早早就睡了的。   余成宜年纪小,睡得自然更早。但是她睡得一向是不深的。半夜醒来,听见外面有奇怪的声音。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的。怎么说呢,就是那种鞋子湿了以后在地上行走的声音,水声吧唧吧唧的响。余成宜觉得很是奇怪。这么晚了,谁会把鞋子弄湿了?她正好就睡在窗前,她撩开窗帘往外看,什么人也没有。那吧唧吧唧的声音也没有了。她四处看了又看还是什么人也没看到。疑惑了一会儿就又拉上窗帘躺下了。   窗帘刚一拉上,一个模糊的人影映在上面。湿气慢慢渗透。   第二天余成宜和余嘉怡都觉得昨天晚上真的冷到不行。三伯母说着晚上给她们去弄电热毯,正说着话,就听到余芳馨凄厉的叫了一句。   余成宜都被吓得一抖。   “怎么了怎么了?”所有人都向余芳馨声音发出的地方凑去,只见余芳馨瘫坐在阿渤的门口,大家围过去一看,这可真是吓到了。   整张床全部是水,就像有人倒了好几桶水一样,地上也全湿漉漉的,还有许多水草,阿渤整个人都被水草埋住了。这情况,怎么看怎么诡异。   “阿……阿……阿渤?”余芳馨颤着声音喊。   “啊?什么?”看到阿渤从床上坐了起来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   “靠!谁干的这是!太他妈的贱了吧!”阿渤破口大骂,余芳馨被吓得要死,赶紧过去抱住阿渤。阿渤还是骂骂咧咧的。   “这事太不吉利了,谁这么缺德啊。”齐奶奶念叨着眼睛却看着姨婆,“某些人最喜欢装神弄鬼了。不过这次我就算了。”阿渤出事,除了余芳馨谁都高兴。   余心敏注意到余成宜脸色发白,问:“成宜?怎么了?吓到了啊,没事的。”   余成宜抬头四处看看,看到没人主要到她们才悄悄对余心敏说:“敏姐姐,我昨天晚上听到……”余成宜把昨天晚上的事仔仔细细的和余心敏说了。   余心敏心里“咯噔”一响,马上想到了取道河边阿渤写的话……该不会真的是水娘吧?   “敏姐姐?敏姐姐?”余成宜一直小声的喊,“这个是不是鬼啊?”   “呵呵……肯定不是啦,你别想多了啊。”余心敏只好先安慰着她。   这天晚上,余心敏没睡着。她悄悄把窗帘扯开一个小角,盯着阿渤的窗户看,她正好能看到阿渤和余成宜她们房间的窗户和齐奶奶家的大门。   许久都没什么事情发生,余心敏想着可能真的和水娘没关系,正想睡。突然,余成宜说过的“吧唧吧唧吧唧……”声响了起来。余心敏瞪大了眼睛,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只见地上明显的水印一直从正门流啊流水印和湿漉漉的脚印,那脚印太含糊,看不出大小。水痕一直蔓延着,经过了齐奶奶家正门慢慢的在阿渤的窗前停下了。   不断有水滴在地上,不一会儿阿渤窗前就已经有了好大一滩水。就好像那里占了一个浑身湿透的人一样。余心敏不敢呼吸,只是僵硬的盯着那还在不断滴落的水珠。   忽然,一双水肿的脚出现了,然后是褪色的蓝色裤子,腿肿得太厉害了,整条裤子都被撑得几乎要裂开。再接着,是白色的衬衫也被撑得横肉尽显。杂草一样的长发一缕一缕的散着。真的……肿得太恶心了。简直像条肉虫。这应该是个女人,她一直盯着阿渤的窗口,忽然,她微微侧过了头,看向了余成宜的窗户。不是吧!余心敏心里紧张得不行。余成宜的窗帘一动,马上就听见了柜子倒下的声音。完了,余成宜看见了。   这时那女人抬首摸着阿渤的窗户,也就一晃眼的功夫,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   余心敏赶紧拉开窗帘四处看,那女人真的不见了!就在这个时候,余心敏发现阿渤的窗帘湿了,透湿,贴在玻璃上,就像那个女人的衣服。   “扑通扑通”余心敏咽了口口水。死死看着那扇窗。慢慢的那扇蓝色窗帘已经全贴在了玻璃上,几乎透明,可以看到一个肿大的白色身影站在窗帘后。突然那白色身影往前一倒,整个头颅贴在了玻璃上!余心敏简直可以看清那浮肿的五官印在上面!   妈啊!余心敏立刻扯上窗帘,怕得不行,马上把那支笔又找了出来,握在手里一整晚都没松手。   第16章:水娘(二)   第二天混乱得不行,阿渤尖叫着从全是水的床上跳了起来,和前一天一模一样的情景。然后是余成宜发烧,烧得很严重。二伯和二伯母担心得不得了,抱着余成宜就赶紧去了碧源。说着要是不行就直接回W市了,要余辰逸和余心敏他们一起走算了。   余成宜发着烧还是不停的嘟囔着什么,只是她到底在说什么谁也听不清。只有余心敏知道,余成宜昨天晚上看到了怎样骇人的场景。现在离开也好。   “嘉怡,你今天晚上和我睡吧,别睡那个房间了。”余心敏轻声和余嘉怡说。   “到底怎么了?成宜突然发烧你知道为什么对不对?昨天晚上她突然就跑到我床上发抖,怎么都不说话,只是不停的发抖……又是什么脏东西吗?”余嘉怡好奇的问。   阿渤还在骂骂咧咧,叫嚣着是谁干的。   但是这样的情况下,谁心里想着什么,别人都是不知道的。   水鬼,都是很无聊的。不必怕。姨婆掩嘴轻笑着对余心敏说。好像姨婆也什么都知道似的。   次日,又是如此。   再次日,依旧如此。   这时任谁都看出阿渤不对劲了,他的脸色青灰。简直不像是个活人。所有人都说是什么脏东西缠上他了,要他回家避避。阿渤嘴上还是骂骂咧咧的,但是当天下午就收拾好东西和余芳馨回了H市。   余心敏这才舒了一口气。这几天她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每晚响起的“吧唧吧唧吧唧……”声音简直就是催命符。就着两天,心脏病都要出来了。   “总算是滚了。这男孩子真的是活该啊,不知道是不是龙女也看他不惯啊!”齐奶奶乐呵呵的,“你们也真是,怎么要芳馨找了这么个男朋友,怎么配得上芳馨嘛!”   大伯也很无奈:“她自己选的,又不听我们劝,我们有什么办法嘛。”   说归说,牌还是照打不误。有时候余心敏真佩服活在如意里的人们,总好像什么都吓不到他们。不过至少之后几天余心敏可以好好睡个觉了。   隔天打电话问二伯,余成宜已经没什么事了,活蹦乱跳的,就叫嚷着W市不好玩,哥哥不在都没人欺负了。余辰逸无语问苍天。   结果晚上打牌的时候,大伯接到了余芳馨的电话,本来还是笑嘻嘻的,脸色突然就绿了。恩了几声,说了几句不要哭了就挂了。   齐奶奶赶忙问:“怎么了?芳馨他们到了H市?”   “……刘渤死了。”大伯神色茫然极了,“芳馨在那边哭得厉害,我听得也不是很清楚,只说是死在床上的,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水。”   所有人都安静了。   “临死之前一直掐着自己喉咙大喊:是水娘!是水娘什么的。”大伯颤抖着手,拉着大伯父,“我们明天回H市!明天一早就回去!如意里太邪了!我就说如意里太邪了!”大伯夫妻俩立刻就回房了,连齐奶奶在后面连连叫喊都没回头。   “都回去吧,都回去吧。”爷爷突然说话了,“留太久了不好,不好。”他“吧嗒吧嗒”的抽着烟。眯着眼睛。   姨婆没有说话,手里摸着手绢。   齐奶奶突然哭了:“这叫什么事哦!怎么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啊!怎么就这么见不得我多和孩子们过一天好日子哦!老头子你在天上怎么不保佑我们哦!”她趴在桌子上嚎哭了起来。三伯和三伯母赶紧安慰,但是神色也是游移不定的,他们也慌张。   爷爷吐了个烟圈,叹口气:“今天你们都早点睡吧,明天就回去吧。别留了。以后,少回来。”说着就回房间了。姨婆轻声笑笑,搂了搂余心敏,也说:“你们都去睡吧。”余心敏、余嘉怡和余辰逸对视几眼,很是无奈的准备回房间。突然姨婆又说话了:“心敏,今天晚上你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门。”啊?余心敏心里惊疑不定,这是怎么了,姨婆突然说这种话,今天晚上难道还会出什么事吗?余心敏不敢再往下想了。   深夜了。这是一个难得晴朗的夜晚。月光照射着大地。爷爷坐在四合院门口门槛上,抽着烟,默默的看着月光。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水声滴答。月光下,水痕慢慢蔓延到了爷爷的身边,停了下来。   “你来了啊。”苍老的声音,爷爷咳嗽着说到。   还是那样丑陋水肿的身材,杂乱如水草一般的头发也无法遮盖住难看的属于死尸的五官。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那个孩子还只有25岁,这么年纪轻轻的,干什么非要害死他呢。还追去那么远。”   水娘青紫的嘴唇张张合合。   “我知道,你脾气一直是这样的,就是不喜欢别人骂你嘛。也不能这样啊。”爷爷摁灭烟头,“我也知道你不喜欢齐文蓉,但是她已经70岁啦,和我一样活不了多久啦。你这是何苦呢。让她高高兴兴的过完人生最后几年能有什么呢。”爷爷又点上一支烟,烟雾给这晴朗的月夜染上了一点迷惘。   “宝蕙。”爷爷突然喊出了一个名字,“你还记得吗,你死的那天,天气很好,我趴在窗台上练字。你叫我出去玩,我说被爹爹骂啦,得好好学写字才行啊,于是你就吐着舌头走了。我还记得那时你头上扎的头花的模样啊。结果你就再也回不来了。”爷爷的声音哽咽起来,苍老的脸上老泪纵横,“你说人这一生,到底有什么意思呢。我这辈子,什么都经历过了。泷岸(爷爷的弟弟,齐奶奶的丈夫)战死了,稚雪(奶奶)病死了,初晴还那么小就被带到台湾去了,现在还不知道活着还是死了。说不定都不知道我这个爹叫什么了。你死的时候还只有14岁啊。淹死在河里,永远都离开不了取道河。是我对不起你啊。如果那天我和你一起去了,你就不会死了啊。”   水娘青紫的脸颊上似乎也流下了泪水,但是鬼怎么会有眼泪呢。鬼是没有眼泪的,那不过是水而已,只是水。   她伸出肿胀不堪的手,手里是一朵破烂湿透的头花。   爷爷颤抖着双手接过头花,但是那朵头花实在是太旧了,就这么轻轻的一碰,也烂在了手心。   水娘却好像是笑了。淹死了的人笑起来当然不好看,但是她还是笑着。她轻轻挥舞着手臂。   “我会保护你们的,虽然我也不能再待多少年了。但是我会努力的。我会乖乖的,不和齐文蓉作对了的。你别哭,别哭。”她嘴巴一张一合,声道早已损坏,她只能尽量表达出她的意思。   “你叫淇岸离心敏远点,心敏和她不一样。她会害死心敏的。”水娘“说”着,“还有,你不要死太早啊,你要替泷岸和稚雪好好活着啊。你要好好的。”水娘说完了。她沉默了一会,转身,向取道河走回去。“吧唧吧唧吧唧……”的声音再度响起。无数的水珠从她身上流下。   爷爷突然大声喊道:“宝蕙!泷岸是喜欢你的!他一直喜欢你!他说过如果不是你死了,他一定会娶你为妻的!他去参军身上带的都是你的照片!”   水娘停住了脚步,肿胀的身躯艰难的回过头,浮肿的脸庞上布满水痕,但是她还是笑着的。那么开心。   好像时光回到了56年前,14岁的周宝蕙笑容甜美的喊着:“泷岸!涏岸!淇岸!快过来啊!”那时候,是连日光都要温柔对待这个女孩的时候。   回忆里的岁月如此安好,便对比得如今的日子,如此难捱。   记忆里的故人,走好。   月光下,水痕缓缓延伸至目不能及的路尽头。消失不见。   六个故事完。   第17章:只有你(一)   第七个故事。   这个故事要献给本文目前出场不多,但是其实是这篇文章第一个出现在我心里的人物:夏恕。   神遗族是个奇怪的族群,他们并不在族内繁衍,也就是说,就算父母都是神遗族生下的孩子也未必是神遗族,而普通人也可能生出具有独特本事的强大神遗族。只要你的血液里,曾经混进过哪怕一丁点的神遗族的血液,就有这个可能,成为神遗族的一员。这世间经历过洪荒巨变,谁能保证自己真的是普通的人类呢,不到你死的那一刻你都不会知晓。   触感冰冷,眼前是一片液体的蓝,像是天空溶解于水中一般,温柔的包裹住了夏恕。是海么?夏恕迷茫只中伸出手,轻轻挥动,留下如同一尾鱼的漂亮水痕,日光在更遥远的上方,达不到他眼前。   “呜呜呜呜呜……”有谁在哭泣,在水中以波状传递,冲击着他的耳膜。他想开口询问,却徒劳的发不出声音,哭声越来越近,一丛珊瑚中隐约浮现一个瘦小的人影。夏恕想要靠过去,却无可奈何的动不了。他只能看着那个身影轻轻哭泣。   哭泣,好像身边的冰冷液体是他液化的悲伤。   哭泣。   ******   九点四十五分。   夏恕睁开了眼,身边的林息踹了他一脚嘟囔了一句:“阿恕,做饭。”夏恕无奈的笑笑,只得爬了起来。阳光照射在白色窗帘上,有一种空气都如牛奶般乳白了的错觉。   想当初坚持要把卧室里的窗帘换成咖啡色的,因为这样阳光透不过来可以多睡一会儿。夏恕最终还是没同意。   整个人还是有点晕,耳边好像总是回荡着昨夜梦中的哭泣声,他摇摇头,打开冰箱取出两个鸡蛋。“呜呜”的声音一直在回荡,夏恕忍不住有些烦躁,手一滑整个鸡蛋都掉入了锅中。   哭声还是在不停的响,不断的响。震得脑仁子都疼了。   “阿恕?怎么了,怎么还没有饭吃啊。”林息揉着眼睛,穿着件T恤站在厨房门口。   “没……没事。”夏恕回头想笑。但是眼前林息的身影恍惚了起来。这么模糊,好像、好像要消失了。   “息仔!息仔!”夏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慌张,他伸手想要抓住站在门口的林息。可是林息却真的就这么消失了,就这么消失了。   ******   夏恕睁开了眼,拿起床头的手机,已经是十点多了,房间里阴暗无比,那是因为窗帘是咖啡色的了。阳光透不过来,只有一片黑暗,和自己。   这里是W市,与S市一样喧闹的城市。但是,没有那个人,在哪里都是安静的,都是一片死寂的。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并不想起床。夏昔罗从今天开始就要上班了,不会再那么频繁的过来了。终于清静了。终于,不用再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了。他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梦境,在梦里的梦里,那缠绕着自己的哭声说不定其实是自己的哭声呢。真可笑,还有什么好哭的呢。   息仔。   门突然“哐哐哐”的被敲响了起来,还有狗叫声。   “夏恕!快出来!你姐要我带你去吃早饭啊啊啊啊!快出来!……淘淘!大声叫!把他叫起来!”是那只犬妖的声音。真是有活力的妖怪啊。   夏恕很是无奈,只好起身开门。门刚刚开了一条缝成渝就挤了进来,还有楼上林阿姨家的狗淘淘也跟着挤进了门。   “哇!怎么这么暗啊!”成渝大呼小叫着把窗帘撩开了。阳光瞬间照射了进来,刺得夏恕立刻低下了头:“你干什么!”莫名的火气“噌”的冒了上来。   成渝也被吓了一跳,讪笑着看他:“你没事吧?”   “……没事。”夏恕习惯了这突如其来的阳光后也不再多说,“你先等等,我去洗漱一下。”   成渝只好吐吐舌头,牵着淘淘坐了下来:“淘淘啊,这个哥哥的脾气真不好对不对……也没有我帅对不对?”他碎碎念。淘淘眼皮一跳别过身去,用屁股对着这自恋的家伙。   “淘淘你这样我伤心了的啊!”成渝扑住淘淘一顿蹭。淘淘额头上几乎要具现出十字路口:“汪汪汪【你伤心关我什么事啊!!!】”   “夏恕,走吧,今天余心敏回来哎,快点吃完饭还能去看看她丫的带了什么吃的回来。”成渝摸着淘淘的脖子。夏恕没说话,反正不管说什么成渝都会把他的话听成他想听得话。   早餐是简单的混沌,什么都不放。   “夏恕你的口味真的很奇怪啊,哪里有什么都不放的。”成渝一边说着,一边往混沌里加辣椒,“这样根本没有吃过饭了感觉啊。”   “我不喜欢加调料。”夏恕低头微微勾了下嘴角。   【“阿恕——我们去吃混沌吧!我要放很多很多香菜!”“好啊。”“你跟着小爷我久了,吃东西口味也重了啊——不错不错,有调教的潜力。”“死开啦。哪天你要是滚蛋了我就吃什么都什么也不放!”“啧,那样的人生多没劲啊!”……】味同嚼蜡。看着成渝吃得欢实,夏恕真的很好奇,明明是相恋的女友去世了的人,为什么能这么开朗,仿佛这世界上没什么好伤心的。   “快吃,余心敏这个点应该到家了!”成渝大口的嚼着,烫得伸舌头。   “……你干嘛这么期待余心敏回来啊。”夏恕侧头。   成渝突然顿了顿,笑出虎牙:“因为余心敏够闹腾啊,不像你老是不说话,这样我就可以在喋喋不休里忘掉一些东西不是吗?”   夏恕一怔,抬头看成渝。   “少年,我的人生比你要长太多了。要是像你一样忍到内伤,我会活不下去的。可是我还有必须活着的理由。”成渝难得正经的说了会话。   夏恕笑了:“你这不过是借口而已,真的爱,是会活不下去的。”   “不,你错了,就是因为真的爱,所以她没做到的,我去做。她想完成的,我来完成。她想保护的,我来保护。你只不过是只有他,所以他离开了全世界都不见了。但是我不是,就算全世界都不见了,我也要活着。”成渝的表情甚至有些狰狞了起来,“你不懂我的世界,但是我却未必不懂你的世界。”   夏恕沉默了。   “唔——吃完了!”成渝拍拍手,“话说,你要是想要从地狱里挖人回来,我有办法,但是要看你运气了。”   “什么!?”夏恕反应极大,几乎把桌子掀翻了。店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成渝却笑得开怀:“想知道?看我心情——”   夏恕气的牙痒痒,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向店主赔礼道歉后跟着成渝回了小区。   只要能找到林息,只要林息能回来,只要林息活着。   什么都能放弃,什么都能。   第18章:只有你(二)   余心敏终于回家了,带了好多东西,都是爷爷和姨婆给的。等于是搬了一车东西去,又换了一车东西回来。一家人加一个余辰逸一起搬得要死。正好成渝和夏恕出现,兴奋得大叫:“成渝!夏恕!快点来帮忙!”成渝笑嘻嘻的和余妈妈余爸爸打了招呼,自发帮忙。余心敏介绍了余辰逸。   余辰逸揶揄的笑,对余心敏悄悄话:“这么两个帅哥住这里你居然还单身真是难以理解啊姐——”被余心敏狂揍。   夏恕轻声笑着,因为实在看起来太瘦了,余妈妈心疼,都不敢要他搬什么重物。夏恕也没有办法,只能很丢脸的和余心敏搬一样的东西。   淘淘在一旁呲牙傻笑。   搬完东西理所当然的成渝就开始问余心敏要吃的了。余心敏翻了给白眼,掏出一袋子坚果类食物塞到成渝怀里,又很自然的塞了许多吃的给夏恕。成渝不干了:“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女人!”于是成功的招来一顿打。   吃完饭余心敏、余辰逸和夏恕到成渝家玩,当然,可怜的夏恕同学是被迫的。   余辰逸和成渝倒是很合得来,两个人打游戏打得不亦乐乎,整个房间里就听到他们两个的咆哮。   “昔罗……好像是今天开始上班啊。”余心敏在一旁和夏恕干坐着,很是尴尬,忍不住开口聊点什么。   “恩,是今天开始上班。”   “啊,我也快要上班了啊,假期怎么这么短啊哈哈。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学啊,还要回S市吧。”   “不回了……我办了休学。”夏恕笑得清浅。   “恩……啊!”余心敏惊讶的跳了起来,“为什么啊?为什么要休学?”这一声实在是太大了,连正在打游戏的成渝和余辰逸都回过头来了。   余心敏来不及感觉尴尬,直接问:“为什么啊?当初你考上S大的时候,昔罗不知道有多高兴……比她自己考上大学还高兴啊……”余心敏的声音喃喃。   夏恕只是抬头看着余心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因为我有比读书更重要的事。要是说我姐姐的话。哈,是她帮我办的休学手续。她那时候高兴,不是因为我考上了好大学,而是因为她觉得没有影响到我的人生而已。”他的神情奇特,“算了。”笑着起身,“我还是先离开吧。”   “……你知道吗。”余心敏突然说话了,“我家里有一个鱼缸,里面曾经养过鱼和乌龟,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我妈妈还是每天会给鱼缸换水,保持鱼缸里的水清澈。你觉得,她是因为喜欢那个鱼缸吗?”   夏恕顿了顿笑了,但还是打开门:“对了,成渝,你今天早上说的那个方法,我晚上来问你。”就这么离开了。   不能明白吗,明白的。但是,握住我的手,让我感受世界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么,多余的感受,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会来接你回家的,林息。再等等我。   “什么东西啊,你们说的我怎么听不懂?”余辰逸握着游戏柄,一脸茫然。   “哈哈,这个你懂不懂无所谓啦。”成渝拍着余辰逸的肩,转头对余心敏说,“他们姐弟的事你还是别管了,太复杂,你有限的智商搞不定的。”余心敏翻了个白眼:“死开啦。”   越是珍惜的东西,失去了就越痛不欲生。这种愿意拿自己所有来换回失去的事物的感觉,你懂么?   很快就到晚上了,成渝在家里嗑着瓜子看着电视。门铃响了。   “直接进来吧,没关门。”来访的当然是夏恕。   “坐啊!”成渝的眼睛还是没离开电视。   “不用了,你直接告诉我吧,那个从地狱里找回人的方法。”夏恕开门见山。   成渝看他一眼,无奈的撇撇嘴:“算了,拿你没办法……其实方法是有两个的,第一个是天竺也就是现在的印度的神祗曾经会在梦里养育一种花,那种花叫做‘商吉婆尼’。是神祗用美梦养育的花,开着金色的花朵,在漆黑的夜里也能发出金光。据说可以使人起死回生。不过这个方法有点难,因为现在的印度神祗已经不像原来那样容易找到了。”   “这个方法我们知道,在古书上看到过,但是不可行,因为要‘商吉婆尼’起作用死者的身体必须还在。但是……他的尸体已经不在了。”夏恕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不是吧……死得这么惨……”成渝低声说了句,“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用第二种方法了,这个和你们神遗族有关系。你们神遗族的能力其实在族里是可能重复的。但是只有一种是绝对不会重复的,永远只有一个。有那种能力的叫做执灯者,他们是唯一世袭的能力,在一个家族里流传,也是唯一一个父母是神遗族子女中就绝对有一个是神遗族的家族。执灯者手里有两盏灯,一盏叫太虚,另一盏叫做华清。华清渡亡魂往生,太虚引亡魂归来。”   “……这和引路人不是差不多么?”夏恕皱眉。   “不,区别还是很大的。引路人是引渡厉鬼的,等于是个道士一样。但是执灯者却类似于活着的鬼差,他可以不经过阎王的允许领阳寿未尽的人去转生,也可以不经同意带回任何人的亡魂,哪怕是已经转生了的,只要他招,就会回来。无人可以阻挠。哪怕是神。”   夏恕的眼睛亮了起来。   “别高兴得太早啊,这个可比你去找印度神祗要‘商吉婆尼’难多了,因为印度神祗一般都是装成比较优秀的人,仔细找总能找到。但是执灯者却是走低调路线的,这么多年以来,只有60年前曾经有一位执灯者曾为一个人使用过太虚。而且好像使用太虚对执灯者本身会造成什么伤害之类的,反正那个执灯者再也没有出现过。也许是死了。”成渝耸耸肩,“所以从哪里找起我完全无法提供什么建议,地球这么大,他可能是任何一个人。美国总统或者扫地大妈。我只能告诉你,60年前的那位执灯者姓张。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连TA是男是女我也不知道,所以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现任的执灯者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里绝对有一个姓张……这范围有点大得吓人啊。”   “没事。只要有办法,那么其他的都不重要。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夏恕终于出自真心的笑了起来。   “……也许到你死你都找不到执灯者,那也无所谓么?”成渝问。   “……就算是那样,我也必须找,否则,我还活着干什么呢。”仿佛星光都集聚在了他的眼眸里,之前像是失了心神的少年开始恢复他往日的光彩。   “喂、喂,我说,你别等会就出门去找啊!好歹要跟你姐商量一下怎么找啊!”成渝看他表情恨不得现在就出门,吓得呲牙。   “不会的,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夏恕还是笑着,“谢谢。”他诚恳的说。转身下楼了。此刻的他看起来这么与众不同,由内散发出光芒。   “祝你早日如愿啊!记得关门啊!”成渝依旧嗑着瓜子。可是当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突然捂住了胸口,低头笑着,“关悦,我没办法实现的,我总希望能有人替我实现。我真是太狡猾了。对不对。”他捂住眼,用以掩盖他微红的眼眶。   就快了,就快了,息仔,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这世间一切,我只愿与你共享。只有你,无人可替。   这故事尚且未完,只是个开始罢了。   第19章:沉默者   第八个故事   我保持沉默,不代表我无话可说。   ******   起雾的天气,整个世界浪漫一点想就如同仙境一般。小惠生病了,所以本来应该由小惠亲自送上门去的一套化妆品就由余心敏接手去送了。   订货的人是个中年的女人,大约37、8上下,保养得很好,看上去说是27、8也是有人信的。没有工作,好像是嫁给了一个很有钱的男人,几乎每过几天就会在她们这里订一套化妆品。因为是老客户了,所以一直都是送货上门。但是之前这事一直是由小惠负责。所以去给那个富婆送货的事余心敏还是第一次干。   手里提着套装盒子,余心敏战战兢兢的走到了那富婆住的小区,这个战战兢兢很大程度上是走路走多了累的。富婆住的小区叫做历德雅舍。是个大老远的士就不允许通行的地儿。余心敏捏着写了地址的纸条,一路走到想死。这些有钱人肯定没有考虑过送外卖的人的心情。   好不容易找对了地方,这是一栋白色的颇有哥特风外表的白色别墅,大概是专门请人来设计的。总之一路上没有看到过相同的建筑。   余心敏抹了把汗,摁响了门铃。这大冷天的流了一脑门汗,容易嘛我。   “是谁?”门铃旁边的答录机里传出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   “你好,我是化妆品公司的,来送程小姐订的套装。”   那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铁门自动弹开了。余心敏心里想着:这万恶的资本主义!一边脸上露出很是羡慕的表情。有钱人啊。   经过前院到达别墅的大门,门也开了,推门进去,门口站了一位老人:“您好,夫人在三楼,我领您过去。”这大约就是应门的那个人了。   余心敏点着头,尽量不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跟着老人上了了三楼。这栋房子的的布置要偏女性化,可能是男主人总是不在家才会有这种明显的特征。   楼道的转弯处挂了一张画,那应该是请人画的全家福,因为背景就是这栋房子。画面上有三个人,但是奇怪的是两个人站在画面中间另一个人却在角落里,只有半边身子入画。余心敏还没有来得及看仔细就已经拐到了三楼。   “夫人,化妆品公司的人来了,请您确认一下货物。”老人敲了敲门。   门几乎是在老人停止敲门的瞬间打开的,吓了余心敏一跳,简直就像是早就等在门边了一样。   开门的女人确实保养得宜,而且中肯的说也是一个气质型的美人。但是她的神情有点憔悴,头发也乱乱的,那女人抬眼看了余心敏一眼:“咦?怎么不是赵汝惠了?”   “程小姐,赵汝惠生病了,所以今天由我代送。”余心敏内心忐忑。   “哦,这样啊,我是程羡鱼。”她说着把余心敏手里的袋子夺了过去,“我先验一下货,你……你就先到楼下客厅等等吧。明叔麻烦你招呼一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关上了门。   余心敏一瞬间十分茫然,哪里有送化妆品还要验货的啊。但是也可能是人家的习惯也说不定。她只得讷讷的笑着。   那个被称为明叔的老人很是淡定的说:“请您下楼。”整个过程中都是低眉敛目的,不愧是有钱人的管家啊。   余心敏只好又跟着下楼,路过那张画的时候还仔细看了看。中间站在的是一男一女,女的就是程羡鱼,穿的是一身很有复古风的裙子,搭着披风。旁边的男人想必就是她的丈夫了,眉清目秀,两人很是登对。但是角落里那个只有一半身子的人却模糊不清,只是隐约看得出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穿一袭白裙。她心里觉得这幅画有点不太对劲,但是余心敏一时没能看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余心敏被请到了客厅。“请您坐在这里休息,不要随意走动。”明叔说着进了厨房。   余心敏吐吐舌头在雪白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沙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非常柔软,坐起来很是舒服。不一会明叔就端了盏茶放到余心敏面前:“请用。”   余心敏道了谢端着茶盏慢慢抿着,其实茶叶什么的她没有什么研究,只知道闻起来还是蛮香的。她无聊的四处看,越来越觉得这房子的主人肯定很喜欢白色,只要是能是白色的,就绝对不会是其他颜色。这么一看,真的有点眼疼。而且这么看起来根本不想是一家人住的地方,因为根本就没有年轻男性的东西,一件也没有。   她正四处看的时候转脸看向自己身边,差点没被吓死!手里的茶盏“哐”的一声砸到了桌子上。   “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   她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女孩子,肤色雪白,偏偏还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简直就要融到沙发里了。而她的长相……怎么说呢,就是最近网上很红的南笙姑娘的感觉,只是表情很是呆滞,加上这幅容貌就像是一个高仿真的娃娃似的。   “您怎么了?”明叔的声音突然响起。又吓了余心敏一跳。   “没……没事。”余心敏扯着嘴角回答。心里想着,你们一家不要都这么爱吓人好不好啊。   “没事就好。”明叔依旧是很淡然的表情,收拾了桌子又拿了一杯茶出来。但是明叔的样子却好像是根本看不见她身边的女孩子一样。   余心敏感觉喉咙发紧,她侧过身,直面向那个女孩子,缓缓的伸出手去碰女孩。缓慢的、缓慢的、轻轻的触碰,余心敏舒了口气,能碰到啊,那就不是那种东西了。简直冒出了一头冷汗。突然,余心敏想起了那幅画上有什么不对了!神态!对,就是神态!画面上虽然是阳光明媚的天气,感觉很是美好,但是程羡鱼和她的丈夫的表情全都是带着惊恐的,虽然动作上没有表现,眼神却很是惊恐。   余心敏忍住想冲上楼去看那幅画的冲动,而是继续在思考,眼前这个女孩既然是真的存在的,那么她到底是不是真人啊,这长相和眼神不像啊!但是谁会在家里摆个仿真娃娃啊!   正在余心敏疑惑的时候程羡鱼从楼上优雅的度了下来。真的是优雅,与之前有点憔悴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了,衣服换了、头发也盘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   她笑着说:“还是你们公司的化妆品好用。”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我们公司的化妆品这么有效。余心敏默默疑惑。   突然她的脸色一变,尖声叫了起来:“韩音实!谁准你出门的!”她的尖叫声太过刺耳,余心敏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明叔赶紧从厨房出来,明明是5、60岁的老人了,却健硕得出奇,他三步并作两步站到沙发前,一把揪住女孩的头发往后一扯,瘦弱的女孩子立刻就被扯到地上,但是她却没什么反应,任由明叔抗过她将她塞进了厨房旁一个类此壁橱一样小的房间里,关上了门。整个过程太快,余心敏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   程羡鱼看女孩被关了进去神情明显轻松了下来,她看到余心敏一脸惊愕的表情,很是尴尬的笑笑:“啊,那个是我女儿韩音实,15岁了还不会讲话,脑子天生有点问题。我这个当妈妈的心里也很是不好受啊。”程羡鱼的表情很假,像是想装作很爱女儿的样子,但是表情却明显是心有余悸。   “啊,明叔,给钱。”程羡鱼明显也不想再多说了,就打发了了明叔给钱。   余心敏也没有什么精力来说些什么,接了钱马上就离开了。   出了门转身看这所房子,还是和来时一样的房子,但是余心敏心里却多了些什么东西。那个叫做韩音实的女孩呆滞的眼神和那幅诡异的画像都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   “唉……”她叹了口气。一想到又要像来得时候一样走回去就心累。   “喵——”有猫叫声。余心敏回首望去,在程羡鱼的房子顶部有一只猫。在雾中看不清具体毛色。只知道那只猫似乎有一块黄斑。   “喵——”猫仍在叫,细声细气。   余心敏没有再理会。在雾里慢慢回去。   ******   下班回家,余辰逸这段时间还是住在她家,于是成渝就来得更勤了,两个人窝在一起玩游戏,笑得傻子一样。   “我回来了——成渝你别带坏我弟弟啊!”余心敏进门就扔了一抱枕给成渝,成渝侧身躲过,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回嘴。   “奇怪了,居然不回骂哎,好不适应啊。”余心敏奇怪了。   成渝也只是呲了呲牙。   余心敏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没放在心上,进厨房帮余妈妈做饭去了。余妈妈见余心敏回来了:“哎,心敏你先弄弄这排骨哈,妈妈去看一眼电视,那个女主角要死了啦。”匆匆忙忙的冲了出去。余心敏满头黑线。   不一会成渝进来了。   “你来干嘛,还没开饭呢。”余心敏笑着。   “余心敏你今天去哪了?”成渝还是只是看着她。   “什么?”余心敏终于回头了,她看着成渝有点严肃的脸,“没去哪啊,就是上班啊。怎么了?”   成渝突然笑了:“我发现你这个人特别容易招惹事情哎。”   “怎么了啊?”莫名其妙。   “没事。”成渝笑着,“只是……W市的第一个沉默者要出现了啊。”后面一句声音太低,余心敏没有听清,但是成渝却没有再解释,径直走了出去。   “曲终啊曲终,你家死丫头实在是个麻烦精啊。”成渝低声念叨。   第20章:欲语已迟   “夫人,吃晚饭了。”明叔站在门口垂目。   程羡鱼坐在梳妆台前,细细的描画着眉毛,她的眼神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如此陶醉。   “夫人。吃晚饭了。”明叔又说了一遍。   程羡鱼侧脸看着镜中的明叔,笑容完美:“明渠,你说,我美么?”   明叔第一次抬起了眼眸静静的看着程羡鱼,好一会儿,才微笑着回答:“美。”   程羡鱼笑了起来,她笑得那么、那么疯狂,眼泪流了出来,她张狂的笑着:“那为什么!为什么!”她疯了一样砸向镜子,镜子碎裂一地。每一块残片上都映出她疯狂的面容,“你告诉我啊!为什么!”   她疯狂的咆哮,声音却戛然而止,她静静的看着明叔的身后。   如同精致的人偶一般的韩音实站在黑暗里,白衣雪肌,只是眼神还是那样呆滞,好像里面没有住着魂灵。只是一个美丽的躯壳。   程羡鱼又笑了,这次却是轻轻的,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似的:“明渠,你看看她,你看看我们的女儿,她和那东西多像啊,太像了。一想到她居然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就恶心!为什么那时要把她生出来呢,没有生下来就好了啊。我们还是安安稳稳的生活着,什么变故都不会有啊。”她流着泪,显得那样害怕。   明叔看着疯狂的的程羡鱼,眼神悲哀:“羡鱼,她不是那个东西,你看,已经十五年了,什么都没有再发生不是么?”   “你要我怎么相信?!”程羡鱼惨笑着,“她是个不可能出生的死婴啊。我居然天真的以为是诊错了,把她生下来了!哈哈,她的出生带来了什么,你不记得了么?你不记得了么!她就是那个东西的转世!她就是那个东西!”   “你别这么说,她好歹是我们的女儿。”   “女儿?哈哈哈,你看看她的眼睛,你看看她的眼睛!她像是活人么!像是活人么!她不是人啊!”程羡鱼恐惧得发抖。   “……就算是那样,也是我们罪有应得。当初我们杀了那东西,我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直到死。”   “死?”程羡鱼偏头看明叔,又转过脸看向梳妆台,那上面还摆着今天刚送来的化妆品,只是那些瓶瓶罐罐全部打开了,凌乱一片,“你看看你的模样,你才40岁啊,你看看你脸上的皱纹,你敢说你没有怀念过你年轻时的模样?你看我这么怕老,要不是沈先生的法术,我哪里能保持这幅模样,早和你一样受怨气影响了!你说我这么怕老,哪里舍得去死!”她的眼神微妙。   明叔的表情变化了:“羡鱼,你想怎么样?”   “韩明渠,我跟你这么多年,从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现在我们都被那东西缠上了!只要你死了,那东西就会满足了的!就会满足了!”程羡鱼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后抽出了一把刀,韩明渠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推到在地,程羡鱼表情狰狞,一刀一刀的迅速往下扎去。血溅到了她姣好的面容上,那么可怖,“只要你死了,我就能离开了!就能离开了!沈先生会保护我的!”   韩明渠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程羡鱼好像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杀了人一般,她惊恐的扔掉手里的刀,往后使劲挪动着,瞪着眼睛看着韩明渠的尸体,凄厉的叫了起来:“啊!!!”   韩音实还是站在黑暗里,表情呆滞。   程羡鱼突然跳了起来,在房间里摸索了一阵,提着包就往外冲,一把把韩音实撞到在地。但她并未回头,只是笑着,张狂的笑着:“终于能摆脱你们了!总算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哈哈哈……”她从这栋房子里狂奔出去。   韩音实从地上爬起来,站到窗前,看着她的母亲,一路开心而惊慌的奔逃着,在这雾夜里。   一道白影擦着韩音实跳了进来,那是只猫,白色,但是左腰处有一块黄色的斑点,像是火焰。   “喵——”它轻声叫着,步伐优雅的踱步,在倒在血泊里的韩明渠身边缓缓绕了一圈,标准的一圈。韩音实看着它,或许没看,因为她的眼神没有焦点。   忽然,韩明渠动了,他缓慢的坐了起来。他的胸膛还在流血,涣散的瞳孔看起来像只猫。   房间里响起了笑声,清脆的笑声,像是少女的笑声。从楼下传来,又似乎近在耳边。这声音穿透墙壁,或许还能穿透这雾夜。   那只猫和韩明渠同时转过头,看着站在窗前的韩音实,两对猫瞳,紧紧的盯着韩音实。   “喵——”   ******   “小惠!你感冒好了没啊?”余心敏一边收拾着柜台一边向同事打招呼。   “还没有啊,不过好歹不流鼻涕了。”小惠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那死男朋友,我病了就只知道要我多喝点水!喝他个头啊!”   “哈哈,这么一点小事无所谓的啦!……对了,小惠,之前程小姐的货不是都是你去送的么?”   “对啊。”   “你记不记得程小姐家楼梯拐角有一幅很奇怪的画啊。”   “哦!你说那幅画啊,我记得啊,但是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哪里不奇怪了,三个人却有一个人只画了半边身子啊!”   “……哪里有三个人啊?明明是两个人啊?只有程小姐和韩先生啊。”   “咦?”余心敏纠结了,“明明有三个人的啊!……啧,算了,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对了,你见过韩先生么?画像上的他还蛮帅的呢。”余心敏笑。   “你没见到吗?韩先生一般都在家的啊,只是老得太快了,完全不像是40岁的人,看上去至少有50岁了。”   “……看上去50岁?那个不是程小姐家的管家明叔么?而且看上去也至少有60好几了吧。”   “什么管家?程小姐家没有管家啊?”小惠很是疑惑的表情。   余心敏心里一惊。难道说明叔就是韩先生么?但是程小姐为什么要装成两个人不是夫妻呢?而且为什么40岁的人,小惠看着像50岁,到我去时却像60岁了?这老得是不是太快了一点?还有那幅画,我绝对没看错的啊!   但是她还是笑着说:“哦,那可能是程小姐新雇佣的吧。”   正在这个时候,小惠突然摆出了职业笑容:“小姐,请问你要买点什么呢?我们这个品牌口碑很好的。”   余心敏赶紧也笑着抬起头,却看见站在柜台前的是是那个如同人偶的少女韩音实!   “韩小姐?”余心敏奇怪极了,照程羡鱼的样子,怎么可能让韩音实单独出门呢?   “心敏,是你认识的人啊?”小惠看这样子,转脸问余心敏,“怎么你认识的不是帅哥就是美女呢真是的。”   “……小惠你不认识吗?她是程小姐的女儿啊!”余心敏更是奇怪了。   “……程小姐……没有女儿啊!”可小惠的表情却更加惊讶。   我去,这说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程小姐啊!   忽然韩音实突然抬起了手。两个人同时惊叫了起来。因为韩音实的手上全部血淋淋的,微合的双手间是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的肉块。   周围的人也尖叫了起来,恐慌的情绪传染了周围的顾客。连保安也惊动了,像这边走来。   韩音实却突然张开了嘴巴,有些艰难的一字一字的说到:“爸、爸、被、妈、妈、杀、死、了。”声音沙哑难听。她还是那样精致而呆滞的脸,如果不是这突兀的鲜血,她最适合呆的地点,应该是橱窗。   她,不是不会说话么!   余心敏尚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时,保安已经架住韩音实将她往超市外面拖。韩音实眼神直直的看着余心敏,嘴巴一张一合,却似乎说了刚刚那句话以后就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只能徒劳的张着嘴。   “喂!你们别这样!她还只有15岁!”余心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追了过去。她将韩音实拽了过来。   “可是她身上全是血啊!”保安们眼神异样。   “……我和她一起去警察局。”余心敏几乎没有犹豫的答道。   韩音实看着她,呆滞的眼里,闪过了丝丝笑意。   第21章:语成诗   待我话语成诗,低吟浅唱,纠葛如斯。   ******   警察局的对于这件事也很是看重,拿韩音实手里的肉块去化验了。余心敏陪着韩音实做笔录,韩音实照旧说不出话来。余心敏只好说了怎么认识她的,她对她说的那句:爸爸被妈妈杀死了的话。   替余心敏做笔录的是个大概20多岁的小警察,理着平头,很精神的样子:“余小姐,你说这个孩子是你公司客户的女儿?”   “是的,她的母亲叫程羡鱼,父亲我不清楚……也没见过。”余心敏手指相互绞缠。   “你说到她的父亲的时候犹豫了,这是为什么呢?”小警察目光敏锐。   余心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没,我真没见过她父亲。”她想要是真的把明叔的事情说了出来说不定所有人都会以为她疯了呢。   小警察看了她一眼,耸耸肩,转头试探性的问一旁的韩音实:“小姑娘,你真的是如同这位余小姐说的,是程羡鱼的女儿么?”   当然,韩音实还是呆滞的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对警察的询问就像是没听见似的。小警察也很是疑惑,这孩子看上去太不像是个活人了。   这时,另一个警察走了过来:“楚辞,这小姑娘的身份查不到啊。程羡鱼的丈夫是韩明渠但是他们两个没有孩子啊。”   “这不可能啊!”余心敏立刻跳了起来,“程小姐自己跟我说的啊!”此时余心敏心里想到了小惠也曾说过程小姐是没有女儿的,一瞬间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起来。可是这不可能啊。   “你没问问这小姑娘她爸妈的名字?”那个警察又问那个小警察楚辞。   “问了啊,死活不说话,话说回来了,这真是活人?”楚辞伸手在韩音实眼前晃了晃,“你看,她眼睛都不动的!”韩音实突的抓住了他的手,微微侧脸。   楚辞吓得一顿:“小姑娘?”   韩音实又松开了手,再度垂下眼帘。要不是袖子上沾上了她手上的血,可能所有人都会以为刚刚是自己眼花。   “……这孩子有点邪啊。我再去查查吧,对了,余小姐,你说你曾经去程小姐家送过化妆品,那么她家住在哪里?”门口的警察问。   “……程小姐住在历德雅舍北苑16栋。”余心敏略略思考后回答,“是栋很哥特风的房子,纯白。”   那警察笑着转身出去了:“有钱人品味就是不一样啊。”   小警察楚辞看着低着头的韩音实皱眉:“……啧,算了,余小姐,既然她不愿意说话,那么还是只能你多说一点了。能把你去程小姐家的具体事情说一下吗?最好具体到细节处。”   “好……”余心敏还是将所有见到的东西都告诉了警察,包括那幅奇怪的画,和程羡鱼对韩音实的态度。正说着话又有人推门进来了,这次是成渝。   “你好,我是余心敏的家人。”成渝当然不是突然心电感应什么的,是余心敏打电话要他来的,说起来她其实还是没有到警察局还是谈笑自若的大将之风的,又不想要余家父母知道,夏昔罗同学又出差去了,自然就打电话叫成渝来了。   小警察楚辞笑了:“你男朋友?还是老公?”   余心敏正待解释,成渝倒是大大方方的笑着:“她男人。”坐在了余心敏和韩音实的中间,顺便拧了余心敏一下,打断了余心敏要出口的辩解。韩音实的眼珠动了动。   “怎么了?”成渝支着下巴问。   “其实也没什么事。”楚辞将事情的经过和成渝一说。   “这么来说和余心敏根本没什么关系嘛,纯粹就是这小孩子自己的事啊。”成渝自始至终没有看韩音实一眼。   楚辞一愣:“这么说倒是也没错,这不是辅助调查么。”   “那就没事喽,就等你们查出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韩音实,是不是程羡鱼小姐的孩子不就成了,哦,还有她手里的肉块。”成渝一摊手,很是轻松。   余心敏翻了个白眼。   正在这时,门又一次开了,还是刚那个警察,他手里拿了份资料,脸上的表情很是疑惑:“程羡鱼和韩明渠户口上确实是没有女儿的,但是查到了怀孕时住院的记录,一直到怀孕9个月都是有记录的。可是……没有出生证明。”他抬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人,顿了顿又说,“还有……程羡鱼和韩明渠确实是住在历德雅舍北苑16栋没错,但是,他们并不是那里的主人,那栋房子的户主……是沈雁卿……他们是在那里打工的,也就是保姆之类的……而且……韩明渠已经死了15年了。”   全室安静。   余心敏控制不住的发抖,成渝握住她的手。她突然瞪大了眼:“沈雁卿?他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啊!”   “啊?!”那个警察一看手中的资料,“对,沈雁卿确实是华年集团的老总,这位余小姐做的化妆品牌豆蔻华年就是华年集团名下的一个品牌。”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一个保姆,或者说管家却能住在历德雅舍像个夫人一样?为什么还要到余心敏她们这里来买化妆品?为什么韩明渠已经死了,但是小惠却明明看到过?如果明叔就是韩明渠,那么为什么他在15年前就死了?为什么小惠和她看到的不是一个人?韩音实到底是不是程羡鱼和韩明渠的女儿?为什么没有记录?老板沈雁卿在其中又是个什么角色?   疑问实在太多,余心敏的头撕裂一般的疼。   “对了,沈老板应该不住在历德雅舍吧?”成渝突然说话了。   “……对,他很多年没住过那里了,一般是住在W市另一栋别墅,位于白鹿原。”警察翻着手中的资料。   “那么,他雇佣程、韩夫妻两人住在那里肯定是为了照顾什么人吧?”   “……确实是为了照顾人,调查上说是个女孩子,当时大概14、5岁,可能是他的妹妹什么的吧,这上面没有确切的记载,名字叫雪黛……但是这个女孩子在程、韩两夫妻搬进去没多久就死了,在16年前。”   成渝不再说话,敛着目,像是在思考什么。   “怎么这么沉默啊?”门口有个穿白大褂的人挤了进来,“一点也不像小楚你审犯人的样子啊。”大概是法医吧,他笑得爽朗,“那小姑娘手里的肉块化验结果出来了,真是的浪费感情啊,那是颗猫心脏!”   “猫心脏?”   “是啊,而且保存得很好呢,我仔细化验了一下,这只猫应该至少死了15年以上,但是心脏却保护的相当好,行外人士看来跟新死的没区别啊。”那法医像是在炫耀自己的专业知识一样,很是大声的说,“上头说了,既然是颗猫心脏,那就不必立案了,就是小孩子恶作剧而已啦,真是的,年纪也不小了,小妹妹以后别这么做了啊!”那法医说着想去拍韩音实,一直沉默的韩音实突然抬头,双目圆睁,瞳孔放大到可怕的程度。   “啊!”那法医吓得急忙收回手。   韩音实眼神再度恢复呆滞,低下头。   一时间没人说话,最后还是那个叫楚辞的警察开了口:“那这样的话,你们就回去吧,耽误你们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啊。”   “没事。”成渝倒是很理解的挥挥手,扯着余心敏就要离开,哪知余心敏却反手拉上了韩音实。成渝一看,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两个都带了出去,经过大厅的时候,看到一个人一边打电话一边点头哈腰的:“是是是,沈总放心,绝对不会再继续调查的,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是是是……我们知道知道。”   三个人一出警察局门,余心敏就开口了:“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成渝愣愣,苦笑:“你干嘛啊,还嫌自己身边太安宁了是吧。”   “你只要告诉我……这个女孩子能不能相信就行了。”余心敏把韩音实推到他面前。韩音实还是如同人偶,被摆布也不会有任何不悦,只是乖乖的,低垂着脑袋。黑色的头发一直披散到腰间,白色的裙子上还有血痕点点。   成渝无奈挠头:“好啦,她可以相信啦,她是个人类,虽然奇怪了点。”   余心敏明显的放下心来:“这就好,那我想去程小姐的家里一趟,成渝你陪我去吧!”语罢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成渝,“摆脱了,要不我会睡不好觉的!”   “我去,这个时候就知道求我了。好啦,去就是了。”万般无奈,成渝一把抱住余心敏。余心敏吓了一跳:“干嘛啊!吃我豆腐啊!”   “我擦,带你去啊,难道你要走过去啊!”成渝额头上跳出十字路口,“好心当成驴肝肺,有本事你跟曲终这种语气说话啊!”余心敏老脸一红,讷讷不言。   成渝另一只手捞住韩音实:“要跑了哦。”风迎面涌来,四周全部拉长成简化的线条。余心敏被吹得连眼睛都睁不开。韩音实却似乎很是兴奋,真的是兴奋,这个几乎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人偶娃娃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风的拥抱。   “喂,你这样我不好跑啊。”成渝说话了。   韩音实侧脸看着他,笑了起来,真的是在笑,这小小的如同橱窗里展示出来没有生命的人偶一般的人笑着,亲了一下成渝,成渝惊愕的看着她,她却似乎并不是因为男女情爱什么的,纯粹是出于兴奋。她张开了嘴巴,沙哑难听而又断断续续的声音:“待我话语成诗,低吟浅唱,纠葛如斯。”她的歌声纤细。带有一种孩子所特有的纯真。   她确实是个人类没错,虽然身上有很复杂的味道,但是绝对是个纯粹的人类,可她的声音似乎拥有特殊的能力。哪怕是这轻声嘶哑的哼唱,都令人心动。   到了历德雅舍北苑16栋。成渝松开两人:“余心敏,你真要减肥了啦,重死了。”余心敏反手给了成渝一下,那栋白色的建筑在晚上看来,是在太过抢眼,就像是故意引人注目似的。   韩音实走向那扇铁门,准确的摁下几个数字后铁门“哒”的一声打开了。   这打开的,或许不只是一扇门而已。   两个人跟着韩音实迟疑的走了进去,别墅的门没关死,推门进去,一股巨大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呛得成渝立刻捂住了鼻子:“这味太大了!”嗅觉灵敏的他根本受不了。   “跟上来。”余心敏低声喊。   韩音实径直往楼上走去。余心敏紧跟着,在楼梯转角,余心敏再度看了看那幅画,那画上……那画上确实是三个人没错,但是这次,那个明明在角落里的白衣女孩却站到了程、韩夫妇的面前,虽然面容还是模糊,可是这样看来,画像上夫妻两人惊恐的表情正是因为看到了那个白衣女孩!   楼梯一到三楼,余心敏就惊悚的发现明叔倒在门口,胸口开了一个大洞,遍地是血。明叔的眼睛瞪得太大了,几乎占了脸部的三分之一。而最可怖的是,明明是人类,那眼睛却分明是一双猫眼!   余心敏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还是成渝在身后扶住了她。   韩音实没有一点停滞,她跨过地上的尸体走到三楼的尽头,在尽头的房间门口回头看着他们两。黑暗的走廊尽头,是这样一个目光呆滞的白衣女孩,身上还染着血。   余心敏忍不住心生怯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成渝拉过他,直接跨过地上的尸体。   待他们走到了身边,韩音实才轻轻打开了最尽头房间的门。   “喵——”许多猫叫声传了出来。这间房间里,充满猫,各种各样的猫,有富态的波斯猫,也有肢体残缺的流浪猫。全是猫。他们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绿光。统一看着他们。这是怎样一种毛骨悚然。   韩音实打开了房间的灯,这才看清房间的正中央有一张台子,台子上睡着一个少女,约莫14、5岁,一袭蕾丝白裙,除了胸口令人发寒的巨大伤口以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神色如此自然。   余心敏和成渝转头看着韩音实,倒吸了一口冷气。太像了,真的太像了。韩音实与躺在台子上的少女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不,还是有不同的,台子上的少女脸上是有着表情的,哪怕是死了,看上去也如同活着,而韩音实则是哪怕是活着看上去却如同死了。   “这……这是雪黛?沈先生要程羡鱼夫妇照顾的女孩子?”余心敏突然想到。   “看样子应该是。”成渝的表情却更复杂,他看着韩音实,“……你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什么意思?”余心敏一头雾水。   成渝顿了顿,说:“台子上的,是一位猫族的沉默者。什么是沉默者呢?其实就是动物修炼成了真正的人了,那就是沉默者,虽然说起来简单,但是要成为沉默者实际上是很困难的。它们放弃自己本族的身份成为人类,其实是为了保护弱小的族群。而之所以叫做沉默者,意思是,对人类的行为保持沉默,无论多么人类对它们的族群做出多么令人发指的行为都不能伤害人类……这真是个不公平的条例不是么。但是我们只能遵守,只能凭自己微小的能力保护族人。因为这样的愿望如此微小,如此坚定。所以沉默者一旦被人杀死,怨气非常重,这是一种对人类巨大的不满,非血不能安抚。”   一只白猫跳到了雪黛的尸体上,缓缓的坐了下来,尾巴轻轻晃动着,它的左腰有一块火焰一样的黄斑。   “而且,这位沉默者貌似让什么人用了什么办法保持了灵魂不散,也就是说她死去的16年间,她一直还是活在这栋房子里的,每个角落。所以住在这样怨气深重的房子里,连年富力强的韩明渠也死了,程羡鱼虽然跑了出去,但是也必死无疑,而韩音实要是真的是程羡鱼的女儿,出生在这样的环境,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应该早就死了。”   余心敏侧头看了看韩音实:“……所以她一直住在这里和她无法说话、感情缺失有很大关系吧。”   “恩,应该是。”成渝默默下巴,“真是命硬的丫头。”   “喵——”雪黛尸体上的白猫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真多话啊,本来是很好的夺舍身体,偏偏确是个这么命硬的家伙我也很无奈啊,小狗你就滚吧,韩音实的身体必须是我的。”房间里响起了少女的声音。像是近在耳边。   房间里的猫都开始“嘻嘻”的笑了起来。   “可是你要是夺舍借了韩音实的身体活了过来,那你以后就再也不能成为沉默者了。”   “那有什么关系,做妖怪没什么不好。那个愚蠢的保姆,不过是因为看到了我和猫说话而已,借了贪财的念头,居然敢杀了我。也是天意,她生的女儿这般像我,完全就是为了我量身定做的身体。要不是昨天晚上她把她那个身体已经归我们所用的父亲尸体的心脏挖了,哪还能让她活到现在。”   “那个心脏不是猫心脏么!也就是说韩明渠老得那么快也是因为被你们附身了的缘故?”余心敏紧张的问。   “啧啧,真是胆子大的人类,这种情况居然不尖叫?”雪黛的声音明明是少女,可是却饱含的沧桑,“16年啊,我在这里呆了16年啊!一步也无法离开啊!我那么努力修行,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可是你看,下场是什么样。人类,你们算是什么东西!我要重生!我要他们全都死!”   成渝拉住余心敏摆出进攻的姿态。   “小狗,你护不住两个人的,这位新来的小姐也是个不错的身体,拿到哪个都算是赚到了呢。”雪黛轻声笑着,笑声时远时近。   所有的猫都看着他们,缓缓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喵——”   第22章:雪   动物的一生很短,它们能陪我们的通常只有十几年,你生命的几分之一。   可它们的爱很长。为什么他们的寿命那么短,因为它们已经懂得怎样关爱他人,不需要再在这世间经受磨练。   雪黛,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如雪般白皙,只有一双黛眸,温柔天真。   全部的猫儿都往后退去。只剩房间中间紫木台上静静躺着的少女,若不是胸前可怖的伤口,谁能相信这是一个死去了快16年的人。   她脸上甚至还有着笑意,临死前,她看到的是世间的美好,死后,却被囚禁在这栋白色的监狱里,16年,不能离开,无法说话,笑了,谁会感觉到;哭了,谁又能察觉。这原本是她的家,应该是实现多年梦想的地方。可却成了监牢。只因为人类的贪念,只因为她是个可以和猫说话的异类。   “快走吧,我不能保证她会继续保持冷静。”男子声音低沉,有着能让人信服的力量。他像是突然出现的,又或者他一直在这里。   成渝立刻拉过余心敏和韩音实想要离开。可是韩音实竟然不动。她那与台上少女如出一辙却又截然不同的脸庞上依旧是毫无感情的样子。但是她却好像想要说什么,她张开了嘴,几度开合却发不出声音。余心敏心有不忍想要阻止她的徒劳。但是成渝却拉住了余心敏:“她……在唱歌。”   “什么?”   “……是人类听不见的声波。”成渝脸上浮现出哀伤之色,这听不见的歌声似乎让他想起来许多事。   那个突兀出现的男子显然是听得懂的,他脸上的表情未曾变化,但是眼神却无法掩饰的变换了许多情感。   韩音实的动作停止了,她还是那样呆滞的眼神,像看到了万物,又好似什么都没看见。   “快走吧。”男子低声说出这句话。一瞬间空间不正常的扭曲了起来,像是被扔进了煮糖浆的锅里,余心敏一阵作呕。等她再度抬起头时已经是在房子外面了,铁门在他们面前关上。白色建筑诡异的立在这漆黑的夜里。   三楼的窗口,似乎有两个人影,身穿白的蕾丝裙的少女依偎在男子怀里,望着这茫茫夜色。   “我们走吧。”成渝叹了口气,带着她们往外走。   “他们已经走了。”男子抬首,看向这哥特式房子大厅的天花板,那里比其他地方要高出许多,形成一个锥状。   在哪里,灯光无法照到的角度里,一个人缓缓的走了出来,是的,是走。她无视了地心引力,双脚像是有吸盘似的粘在天花板上,她徐徐的走下,理了理红色的裙摆,双马尾、黑皮鞋、黑外套依旧。   “沈雁卿,我真是佩服你。”引路人覃懿微笑着,露出浅浅的梨涡。   那长相普通到只要进入人群就难以找到的男人一幅莫名其妙的表情:“您在说什么?是我擅自凝住了雪黛的魂魄,您要是发怒就惩罚我吧,我没有任何意见,只求您饶恕雪黛。”神情真挚,简直叫人落泪。   此时,那个名为雪黛的魂灵也显出形来,和韩音实如出一辙的长相,但是却又有着人类才有的温柔缱绻,她眸如黛,直勾勾的盯着覃懿:“不许惩罚炎!”   覃懿却大笑了起来,她手一挥,那个男人立刻显出了原形,正是那只腰间有一块火焰般的黄斑的白猫,猫群凄厉的叫着,围在雪黛的亡灵前。   雪黛也咧开了嘴,露出尖利的牙齿。   “我对你们没兴趣。”覃懿的表情却很是淡然,“你才杀了两个人,算什么厉鬼,我都不屑于为你引路,你还是在人间带着吧,我工作量够大的了。小猫咪们也不要对我呲牙咧嘴的,小心我生气。”   雪黛垂眸一想,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到了温柔的样子:“你想怎么样?”   “啧啧,就凭这只小猫,是不可能凝聚你的灵魂16年不灭的,16年前这小猫还是只普通的猫吧。”覃懿梳理着头发,“要说不是沈雁卿搞得鬼,我还真不信。你们只要告诉我那家伙在哪里就好了。养了那么多只厉鬼,也不怕镇不住,真是胆大的家伙。”   雪黛眼神游移:“我……”   “不要敷衍我,你以为你还能存在多久,要是你听话,我可以赏你一朵‘商吉婆尼’”覃懿轻笑。   “‘商吉婆尼’?”这一瞬间雪黛的脸上泛出了光彩。   “对,就是‘商吉婆罗’”覃懿的眼里,含了蔑视。   ******   余心敏看了看韩音实有些犹疑的问:“她……她是神遗族么?虽然你说她是人,但是唱人类听不见的歌,这个不是普通人类能有的本事吧。”   “她确实不是普通人,但是也不是神遗族,她那个是天赋。就像贝多芬什么的,她天生就能唱歌,哪怕没有对情感的感知能力,哪怕喉咙无法正常的发声,声音,就是她的天赋,或许音乐也是。这是上帝赋予人类的财富。不是什么能力,是礼物。”成渝低声笑着,“也就是说,你捡到了一个天才。”   韩音实还是那样僵硬的动作,无表情的脸,没有感情的双眼。但是,她却是这么纯粹,她不会感到恐惧、爱、悲、感动与无奈。正是因为她无所感知,又感同身受。所以才能唱出出那么动人的歌声。   余心敏看了看韩音实,笑了:“今天你就和我回家吧。”她感到高兴,这是一个与自己不同的,不平凡的人。   成渝笑着看了她一眼,忽的抬头望着这夜空,发出一声犬类的长啸,声音传达如此之远,无数的犬啸声也全部回应似的响起。   “你干什么啊!”   “闹着玩——”   “去死啊!”   韩音实大而无神的眼睛追随着他们两个闹腾的背影,嘴唇又开始喃喃:“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依旧是沙哑的声音,但却分明是京剧的曲调,华丽的高腔,低调的收入唇中。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似乎有少女娇俏的笑声,来自这个城市,被忽略的族群里。   “喵——”   第八个故事完。   第23章:孰得孰失   第九个故事。   冰冷而粘湿的白雾,白雾深处,有一个如同张开的兽口一般的黑洞。   这山洞原本是一处景点,有着如同音乐韵律一般的名字:云烟处。   因为洞里满满的碧玉一般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绿水层层弥漫着如同云朵、烟雾一般的蒸汽,故名为:云烟处。   但是现在,你已经找不到它曾经的美了。一汪碧水在旅游污染的原因下变成了黑水,塑料泡沫与矿泉水瓶在水里沉浮。云烟处着名的烟雾自然也是没有了的,只有着令人反胃的恶臭。   “哗哗……”黑色的水不断涌动着。有什么在水下游过,丝丝银色,透过水面。形状优美的鳍在塑料泡沫中穿梭而过。   ******   余妈妈不知为什么还蛮喜欢韩音实的,对于她的到来举双手赞成。余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是学过唱歌的,一听说韩音实是个天才,那眼神,就差没冒光了。   余爸爸倒是想得更远,韩音实是没有出生证明和身份证的,15岁了,却没上过学。这事很是头疼。但是双亲对于收养韩音实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连余辰逸都难得的对韩音实温温柔柔……不过韩音实自己是感觉不到的,她连笑都不会,发声也还是很僵硬。   “真是那你们没办法。”余爸爸笑着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现在都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啦?”余妈妈赶紧问。   “我得去找个人,要他帮帮忙,看能不能想办法把音实的身份证什么的解决,黑户可是个大问题。”   “也不用现在去吧,天都黑了,明天再去吧。”余心敏有点担心。   “没事,那个人住得也不远,两小时就回来了。”余爸爸大声笑着拍了拍余辰逸,“小逸啊,接下来家里就只有你一个男人啦,要保护好这几个弱小的生物啊!”   “伯伯!”余辰逸捂脸。余爸爸这句话是有来路的,余成宜刚出生的那会,余辰逸每天都不高兴,于是余爸爸就问他为什么。结果那个时候才8岁的余辰逸很是鄙视的说:“因为女人都是弱小的生物啊!”自此以后这句话就是余辰逸的经典名言了。   余爸爸哈哈笑,开门出去了。   余妈妈握着韩音实的手,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心敏啊,我怎么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啦。”   余心敏笑余妈妈多心:“能发生什么啊,爸爸不是说了很近吗,很快就回来了啊。”   “……希望如此吧。”余妈妈还是有些担心。   很快,余妈妈的担心越来越严重,因为已经过去了整整3个小时,余爸爸的手机也总是正在通话中。外面下起来倾盆大雨,雨声“哗哗”的,每一声都好似打在了余妈妈的心上。   余心敏也难掩焦急之色,每过一会就去窗户边看看余爸爸的车子有没有回来。   韩音实呆呆的坐在沙发上,眼睛看似在看着电视机,又好似什么也没看。   眼见快要11点了,余辰逸坐不住了:“伯母,要不我出去找找?”   “别傻了,去哪里找啊,又不知道他到底是去了哪里。”余妈妈想笑,可是表情僵硬到最后只好苦笑。   楼上突然传来犬啸声,吓了余妈妈一跳,她皱眉骂道:“小林家的那只死狗!”   只有余心敏听得出来,那是成渝的声音。他干嘛要在这个时候叫?今天晚上似乎有些不寻常。余心敏心里暗暗祈祷,爸爸千万不要出事啊,千万不要!   此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余妈妈在家人担忧的眼神里拿起了电话:“……喂?”   “您好,请问是余国昌先生的妻子宋青黎女士吗?”说话的是一个带着地方口音的男人。   “是的,我是!怎么了?”余妈妈握着话筒的手甚至开始发抖,余心敏赶紧握住她的手。   “哦,是这样的,您先生在青杨大道上发生了车祸……”余妈妈眼前一黑,话筒掉落在地。   “妈?妈!怎么了?”余妈妈蹲在地上,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余心敏赶紧捡起电话,“喂,你好,我是余国昌的女儿,我爸他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啊?”   那边的男人好像被吓到了:“啊?就是你爸爸在青杨大道发生了车祸……哎,别急啊!人没什么事!就是车子撞得挺严重的,你爸命大,就伤到了手,现在在市医院,你们快点过来,还有啊,你爸撞到人了,那人现在都没醒。赶紧啊,记得带钱!”   余心敏舒了口气:“妈,爸爸没事,就伤到了手!”   余妈妈抬头:“真的?”   “真的啦,现在在市医院,还有,爸爸撞到人了,我们快点过去。”余心敏扶着余妈妈赶紧收拾东西,“辰逸,你在家里照顾音实啊,要是我们今天晚上没回来,你就去找成渝,让他带你们去吃饭。别自己带着音实出门,音实容易丢啊。”   余辰逸一听余爸爸没事了,笑了:“放心吧,我也是快成年的人了啊!路上小心啊!”   大晚上的,又下着大雨,打车很不容易,两个人淋湿了一身好不容易才打到车。但是自从知道了余爸爸没什么事后,余妈妈立刻就恢复了精神:“你爸平时开车很小心的啊!绝对是那个被撞到的人的错!”   余心敏心里也难免还是轻松了一些,虽说对不起被撞的人:“妈,人家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余妈妈听余心敏这么一说也不再说话了。   两个人赶到市医院,一个农民工打扮的中年男人凑了过来:“是宋青黎女士吧?”就是电话里那个带有地方口音的男人。   “我是。”余妈妈应着。   “你先生在骨科诊室外头坐着呢,你先生真是命大啊,要不是我正好经过,你先生估计都没法回家呀!啧啧,可怜的是那个被撞的啊!一身是血啊!人样都看不出来了啊!”农民工一路跟着她们,一路念叨着他的出现多么及时。   余妈妈笑着说:“真是谢谢你了。”她从包里掏出几百块钱,“这点钱就当谢礼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男人伸出满是黑色污渍、开裂的双手接过钱,表情有点忐忑和尴尬,但是又有着明显的如释重负。   “应该的,要不是你,我先生怎么能得救呢,你就收下吧。”   “……那、那、那就谢谢了。”男人捋捋油油的头发,憨笑着离开,他的脚上好像受了伤,裤子都破了,走路有点瘸,但是他不在意,他小心的将那几张钱收在口袋里,到了门口,一个同样脏兮兮的小女孩扑了过来,那是个大概5、6岁的小孩子,身上的衣服连颜色都不太清楚了。   她说:“爸爸,我饿。”   男人笑着抱起她:“爸爸现在有钱啦,我们去吃牛肉面!”他抱着孩子放到门口破旧的三轮车上,给她仔细的披上雨衣。   “走喽!吃饭去喽!”男人笑得很开心,连暴雨淋在身上也不觉得不快。三轮车“哐哐”的骑走了。   “唉……都不容易。”余妈妈叹了口气。径直朝着骨科走去。   余心敏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幕,心里回荡着那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爸爸,我饿。”   刚刚走到骨科就看见余爸爸坐在椅子上,右手握着左手手腕,一身狼狈。   “爸!”“国昌!”   余妈妈迅速跑了过去:“人怎么样啦?”   “你们来了啊。没什么事,左手估计是骨折了,别的什么事都没有。”余爸爸笑得茫然。   “不行!现在看着是没别的事啦,以后可说不准的啦,必须做个全身检查!怎么还没拍片啦!这医院怎么回事啦!”   “没事啦,我才刚到不久,医生忙不过来,再等一下就行了。”余爸爸看着余妈妈笑,“对了,心敏啊,你去413病房,被我撞的那个人就在哪里,你去问问医生到底怎么样了,留你妈在这里陪我就好了。”   “对啦!你是怎么回事啊!平时开车不是很小心的吗?怎么会撞到人啦?”余妈妈急忙问,“怎么回事啦?”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感觉有个人从山上狂奔下来了,我没来得及刹车直接撞旁边了,整个车头都差不多坏了,还好我侧了一下,就只伤到了手。等我下车一看,就看到车前躺了个满身是血的人,手机在车上卡住了,又下那么大的雨,根本没什么车经过,我怕那个人死,又不敢去碰TA,只好等。还好那个农民兄弟经过,要不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余妈妈顿了顿:“那就不关你的事嘛!这人也真是!心敏,你赶紧去看看那个人!”   余心敏赶紧应下,一溜烟跑到413,就怕那个人出点什么事害余爸爸有口说不清。   “你是伤者的家人?”护士医生在那忙进忙出的,其中一个问余心敏。   “不是,我是撞TA那个人的家人。”余心敏讪笑。   “哦,这样啊,伤者现在失血过多,陷入休克状态,要是能联系到家人就好了。”护士叹口气,“全身都是土,应该是农民工吧,一张脸上不是血就是土。”   余心敏隔着玻璃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人,那应该是个男人,因为胸前是平的,实际上要是从身形上来看他更像是个女子,因为太过于纤弱了。那男子确实全身是土混合着血。五官也因此被掩盖。看不出具体什么模样。   “陈医生,快来一下。”有护士在另一间病房喊道。医生推门过去了,413就剩一个护士在那里给伤者量血压了。余心敏想看样子他暂时是很难醒过来了。   “啊!”护士突然大叫一声,余心敏抬头一看,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了,他掐着护士的脖子,直接将她提了起来。护士不断挣扎着,那个男子却丝毫不受影响,似乎力大无穷。   男子几步走到窗前,余心敏发现,这个男子很高,至少有1米87以上,腿奇异的长。他挥手将护士扔了出去,迅速转身跃出了窗子,消失在病房里。   整个过程不超过6秒。   等其他医生护士因为听到尖叫声赶过来的时候,只留下了摔破头在地上哭的护士和完全愣住了的余心敏。   谁会相信,那分明是一个失血过多的病人!但他却能将一个170公分的成年女性单手提起!至少,普通人如果失了那么多血,是根本无法行动的!   余心敏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因为那男人跳下去的瞬间,她分明看见了他背上竖着的鳍,银白的的,像鲨鱼一样的鳍。   ******   余爸爸被余妈妈摁着做了全身检查,所幸真的只有左手骨折了,打了石膏在医院里住着。余妈妈就干脆再医院里陪着余爸爸了。   余心敏每天上完班以后回家给成渝、音实和辰逸做饭,白天就成渝带着俩孩子出去吃。然后再给在医院里的爸妈送饭菜。余辰逸也要开学了,估计过两天就回二伯家了。   余心敏手里提着保温桶正向医院走去。   “唰!”旁边的草丛里忽的跳出一个人来,余心敏吓得尖叫。奇长的双腿与纤弱高挑的个子,当然还有一身的泥土与干涸的血迹。男子微微弯腰,未被泥土掩盖的双眼竟然是奇异的绿灰色,接近银灰了。那眼眸漂亮无比,简直叫人心动不已。   男子突然伸出手揪住了余心敏。   “哐!”   第24章:如饮月辉为食   余心敏被男子揪住衣领往身上一甩,就这么抗着一路狂奔。他的肩膀顶着她的腹部,叫人作呕。他跑的太快了,也许比成渝还快。余心敏只来得及死死抓住男子单薄的肩膀,血和泥土弄脏了她的手。风几乎要把她吹跑。而他则像风的精灵似的,迎面扑来的凌冽的风丝毫不能影响到他。   等男子停了下来,将余心敏抛掷在地,她已经晕到不行,在一旁吐得天昏地暗。   男子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这里是一片樱桃林,可能是W市仅存的原生态的地方了。这个时节樱桃花还没有开,枝桠孤独的指向天空。   等余心敏缓过来,抬头看那男子,虚弱的问:“你……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男子微微侧头,漂亮的眼眸看着她,好像在思考什么,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僵硬:“洗、洗澡。”   “啊?”余心敏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瞪着眼看着那男子。   男子挠了挠身上结块的泥土与血:“难受。”   “哦……”余心敏微妙的松了口气,但是立刻想到,他是个男的啊!   男子不能理解此时余心敏脸上纠结的表情,他拉着她往林子深处走去,不一会,出现了一条小小溪流,湛蓝的水流从山上一直流下,不知蔓延了多远。   男子绿灰色的眼眸看着她:“洗。”他态度强硬,手捏住她的手腕,痛得余心敏赶紧嚷嚷:“好啦好啦,给你洗!”   连自己洗个澡都不会啊!余心敏揉着被捏红了的手腕,满含怨气。   男子坐到水里,直接把身上破烂的衣服扯了下来,赤。身。裸。体的面对着余心敏。余心敏脸马上红了,赶紧左看右看的就是不敢看那男子。   男子很不耐烦:“快!”   余心敏只好上前,还好她包里带了要给余爸爸换洗的毛巾。等她动手为男子清洗的时候才明白他为什么没法自己洗,因为他身上伤口太多了,泥土和血痂沾得太紧,一旦要洗干净,必须把血痂再撕开一次。   余心敏小心翼翼的为他清洗,伤口实在太多,洗起来很麻烦。   男子愈发不耐烦了,他直接拽过毛巾在身上使劲一搓,伤口立刻裂开了,血又再一次流了下来。余心敏心里忍不住一悸。   “这样洗,快。”男子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余心敏一咬牙接过毛巾在男子身上使劲的搓,血和泥土全都被搓掉,毛巾也不得不不断清洗。   这种情况下男子很快干净了,苍白的皮肤显现出来,但是背上没有鳍。余心敏心想可能那天晚上是自己看错了吧。上半身好不容易洗干净了,余心敏把毛巾扔给男子,累的直喘气:“下面你自己洗!再怎么样我可是个女孩子!”   男子偏头看她,他的脸已经洗干净了,苍白的皮肤,五官的轮廓很是好看,那双绿灰色的眼睛竟然含满了忧郁,就像是一个会在雨天忧郁的英国男子。但是他的头发,却是少见的银白色,细如蚕丝,一直垂到脖颈。   他的眼神如同婴孩,接过已经脏兮兮的毛巾,乖乖的低头清洗自己。   余心敏双手发酸,面对这么一个帅哥也没有非分之想,她只想快点到旁边去坐一下。因为蹲太久了,她一站起来就眼前一黑然后绊到石子,立刻向前摔去。男子长臂一捞将她捞入怀中,避免了她脸部着地的悲惨命运。   “啊,谢谢。”余心敏道着谢,只想快点起身,手不由的在男子身上撑了一下。   “……你……为什么……”余心敏震惊的低头看了一眼,“咦咦咦咦咦!你为什么没有那个?!!!!”   男子只是看着她,好像不是很明白她的话。   余心敏不敢相信的摸了摸男子平坦的胸膛:“不可能啊!难道你是女生?不对啊,女生的话胸部……不可能完全这么一马平川啊!”余心敏错乱了。   男子或者女子好像再度没有了耐心,TA把余心敏往旁边一放,继续开始清洗。这次余心敏看的更清楚了,TA确实没有那个。   人妖?太监??……余心敏震惊了。   好不容易他(还是用男他吧)洗干净了,他丝毫不觉得害羞直接站了起来,水珠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阳光的痕迹。   他当然不会再穿那脏衣服了,好像就打算这么赤。裸着身子离开。余心敏赶紧把包里给余爸爸带的换洗衣物给他:“你穿这个吧。”   他也不推辞,乖乖的穿,除了系纽扣的时候总是串行。余爸爸要比他矮很多,裤子穿在身上就好像是7分裤似的,得亏他长了一副好模样,就算这么乡土气息的衣服也能穿出伦敦时尚秀的样子。   他应该是男的吧,看着有187到190的身高,这么高的姑娘也太可怕了。余心敏默默想。   他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笑了,微翘着嘴角,忧郁的五官也显得更为动人。   余心敏怔了怔,他让她想到了曲终,那个终日阴沉着脸的男子。但是他们两个又是这么不同。   他突然说到:“寒昭,名字。”   “哈?”余心敏一愣,“哦,我叫余心敏……那个,我现在可以回去了么?”   寒昭静静看了她一眼说:“不行。”   “为什么啊!你澡也洗完了,为什么不能放我回去!”余心敏几乎要崩溃了,她想起了之前被顾东媺带走的事,如果不是顾东媺的出现,也许她还能装做有一天曲终会爱上她。也是那一天,她明白了自己的渺小。   “新娘,你。”寒昭美丽而忧郁的眼睛看着余心敏,“新郎,我。”   “……”余心敏完全震惊了,“什么?!我当你的新娘???别开玩笑了,再说了,你也没那个功能啊……”   寒昭却很固执,不断念着:“新娘,你。新郎,我。”   接下来余心敏几次想逃却总是被寒昭抗回来,无论她怎么跑好像都没办法逃离,包也被寒昭藏起来了。到最后只能累瘫在地上。天已经黑了,这里属于郊外,能看到城市里难以看清的星星。天空如此美丽。这里没有人声,静谧得只能听见风的声音。   寒昭生了火,在烤什么,香味到处都是叫余心敏无处躲避。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起来。   她很无奈:“你到底为什么要我当你的新娘啊?”   “繁殖。”寒昭说话还是那么简短,火光映着他的脸,轮廓分明。   余心敏朝天翻了个白眼:“怎么繁殖啊?……你连那啥都没有。”   “喜欢上你,就有了。”这次寒昭却好像是听懂了。   可余心敏却听不懂了,什么叫喜欢上你就有了?那玩意还能想长就长啊。再说了,才认识一天,你要怎么喜欢上我啊,又不是种马,只负责搞就是了。余心敏依旧满心怨气。也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担心成什么样了。   “吃。”寒昭将烤好了的鱼拿到她面前。余心敏实在是饿了,接过来就咬,难得的是味道还不错。但是鱼只有一条,寒昭给了余心敏自己就没有了。   “你不饿吗?为什么只烤一条鱼?”余心敏问。   寒昭偏头看了她一眼,绿灰色的眼眸在月夜里,如同质地坚硬的宝石,熠熠生光。他张开手臂,较常人更长的四肢舒展着,他如同想要飞翔的鸟儿,对着天空朦胧的月做出拥抱的姿势。月光好像分外宠爱这个姿态优美的人。银光在寒昭身上跳舞。他微张着唇,如饮月光为食。   余心敏简直看呆了。此刻的寒昭,像是美丽的雕塑,全身都泛出石质的光芒。冷硬而美丽。   细小的鳞片逐渐显现,在他的双腿上、手臂上、脖颈上、脸颊上泛出细密的光芒,如同鲨鱼一般的银色背鳍撑破衣服,在空气里逐渐舒展出来。寒昭的手指、脚趾之间长出了透明的、偏蓝的蹼,月光被他吞食,进入身体,然后发出光芒。   余心敏不知道寒昭是什么,他此般美丽,简直是上天的杰作。   林子里突然传来脚步声,那明显是人类的脚步声接近了这里。   寒昭忧郁的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他张着嘴,如同在无声的怒吼,像是维护自己地盘的野兽似的,冲着脚步声传来的地方咆哮。   那脚步声暂停了一会,又开始接近。   余心敏心里有种不知怎么言说的预感,那好像是什么非常不好的东西,此刻的夜,涌动着不同寻常的东西。   忽然!一声长长的犬啸声传来,似乎含满了怒气与威胁。那脚步立刻停了,不一会,开始离开。寒昭明显的舒了一口气。他表情放松了下来,看着余心敏:“你,认识?”   余心敏知道他是在说发出那声犬啸的人,便点点头:“恩,是朋友。”   “朋友。”寒昭眼神恍惚,但却似乎完全不担心成渝能够进到这个林子里,他坐到余心敏身侧,如同宝石一般的绿灰色眼眸看着她,眼里也不知含了什么情感,余心敏只觉得非常难受。寒昭的眼神,叫她非常不自在。此时成渝就是她唯一能寄予期望的人。   曲终呢,他在哪里?那个会无意识保护她的人在哪里?   她想起曲终苍白的皮肤、阴郁的表情、手指的骨节、低头时刘海拦住眼睛时像个年幼少年的模样、上课时会轻轻的抖动的腿,和那句“不如不见。”   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曲终只是她人生的过客,她早已明白,可是人类有时候就是那么愚蠢。明明是得不到的东西,却还这样……这样不肯忘怀,万般留恋,能留下什么呢,什么也没有。   寒昭冰冷的手指轻轻的为她擦拭眼泪,他那僵硬的声音已经流畅许多:“为什么,哭?”   “……为得不到与舍不得。”余心敏胡乱的擦了一把眼泪,看着寒昭。   他绿灰色的眼眸还是那么漂亮,忧郁的看着她,好像在忧郁许多许多难以说清的事情,他说:“那样,值得哭。你,哭吧。”   余心敏在她澄澈的眼神里忘记了现在所处的环境,忘记了林子外还在焦急等待的成渝。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崩溃。   我们都曾傻傻的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那个人看不见你,可你,却只看得到他。   ******   “醒了?”   余心敏睁开眼的瞬间,看到的是坐在床边的成渝。   成渝的样子和往常完全不一样,原本阳光的脸上长出了胡渣,像是突然之间成熟了,他还是围着他最喜欢的那条蓝灰色围巾,可是此时那条围巾却像皱巴巴的海带似的,围在他脖子上。   “成渝?!”余心敏四顾一看,这可不是自己房间么,“我怎么回来了?寒昭呢?哦,就是那个……”   “我知道。”成渝打断了她的话,眼神疲惫。   “你爸爸、妈妈还在医院,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余辰逸已经回自己家了。寒昭在外面坐着,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他不会再逼你成为新娘了。韩音实还是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成渝的样子和平常太不一样,他不再开玩笑,说话,也没有起伏。   “……成渝,你怎么了?”余心敏心里发慌,她想伸手去拉住他。但是成渝闪开了。   “我什么事也没有。”成渝站起来,脸上依旧毫无表情,“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句话,你不是公主,没有被人无条件一辈子护着宠着的资格。”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含了笑意,一丝嘲讽的笑意。说完以后不等余心敏反应过来就径直走了出去。   余心敏惊慌不已,她从床上慌忙爬起来,被被子绊倒,急忙再次爬起来。匆忙冲出去,成渝却已经潇洒的离去。余心敏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她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道:“成渝!”   但是成渝没有回来。   “……你们不能这样的,不能这样啊。你们把我带进这么危险的世界里,又一个个丢下我不管!有意思吗?有意思吗!”余心敏蹲在地上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   有人扶住了她,是韩音实,她轻轻的搂着她,如同一个母亲安慰受伤的孩子。   “这是命。”寒昭轻声叹道。   成渝。   第25章:你看到的,从来不是全部。   成渝离开了,甚至连东西都没有收拾,就直接离开了。余心敏想骗自己成渝只是出门了,可是这真的太难了。   余心敏从来没觉得自己特别能哭,当初念高中的时候,遇到那样的事,连昔罗都为她哭得死去活来,她却还是无所谓的态度。或许是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吧,坚强什么的也早就没有了。这次是真的只有一个人了,爸爸妈妈无法帮忙,曲终离开了,成渝也离开了,连昔罗此时也不在身边。   只剩自己一个的感觉真可怕啊。   无数个夜晚做梦梦见自己,在黑暗里徒劳的伸着手,但是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无法握住。   余爸爸已经出院了,虽然手上的石膏还没有拆。余妈妈又一次打开余心敏的卧室门,她看着桌上完全没有动的饭菜叹气。   韩音实有了身份证,被余妈妈送去专门的音乐学校。   寒昭总是整天整天的坐在窗前,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眼里的忧郁日日增多。   然后,就这样过了许多天,这是一个下着雨的早晨,绵绵细雨,昭示着新一年的春天即将来到。余家的门被敲响了。   “笃笃笃”连续的三声。   “谁啊?”余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韩音实过去开门。   淅淅沥沥的雨声从门外传来,透明的窗上布满水珠,显得外面的世界如此朦胧而不真实,像色彩鲜艳的画作。   韩音实微微皱眉,像是带有一丝疑惑的回头看余妈妈。余妈妈表情青灰,像是见到了极为吓人的事物。   窗前的寒昭绿灰色的眼眸充满戒备。   “青黎。”门口的人一身尸斑,衣衫褴褛,声调怪异,但是眼神却非常温柔,他轻声的呼喊着余妈妈的名字,“我是来看看心敏的。”   余妈妈眼眶一红:“叔叔。”   门口明显已经不能算是人的少年开心的笑了起来,虽然嘴角歪斜的厉害。   “您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已经有20多年没有见过您了。”余妈妈不敢让那少年进门。她即害怕又开心的看着他。   “淇岸告诉我,心敏可能出事了。我知道你不想再见到我,但是,我还是想来看看心敏。”少年有些拘谨,“你别怕,我就看一眼,说几句话就走,真的。”   余妈妈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抹了一把脸,把围裙摘下:“跟我来吧,您可能会吓到她。”   那少年垂眸而立,突然他身上的尸斑逐渐淡去,破烂的衣物恢复色彩,脏乱的头发也变得干净清爽了起来。最后,这分明是个笑起来有点害羞的男孩子,不过13、4岁的面目清秀的男孩子。   “我,不想心敏对我有不好的印象。”少年尴尬的笑笑,为自己的变化而感到不好意思。   宋青黎(余妈妈)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眼眶又一次红了,她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憋住即将流出的泪水:“您可真不公平,明明只见过心敏一次,却这么不愿意吓到她。当初,你明明可以不被我发现真相的吧,为什么,为什么……”宋青黎哽咽了一下,“算了,都这么多年了。您跟我来吧。”她欲前行。   少年却叹气:“青黎,我希望你能像以前那样,叫我小叔叔。”   宋青黎再次深吸一口气,眼泪忍不住流下,鼻子通红,她笑:“我现在已经快50岁了。不是那个跟在您身后傻笑的小姑娘了。”   她猛的打开余心敏的卧室门,因为突然涌入的灯光惊醒了窝在床上狼狈至极的余心敏抬眼看来,逆着光,她只能看到一个瘦弱的少年和余妈妈站在门口。   不是成渝也不是曲终。   她苦笑了一下,准备再次缩到床上。此时余妈妈开口了:“心敏,你舅叔爷来看你了。”   “什么?”余心敏几乎以为自己是睡糊涂了。她的眼睛此时适应了灯光,看得见母亲脸上沉重的悲伤。   那少年略微羞涩的笑着:“心敏,我是你舅叔叔,宋雨沉。”   余妈妈退后,将门关上了,一时间房间里又恢复了黑暗。余心敏看不清事物,只见得到少年微微发亮的双眼。   “心敏,我其实,已经死了60年了。”   ******   余妈妈坐在沙发上,曾经以为绝对不会再出现在眼前的过去又一次来临。简直就像是无法逃脱的宿命。   韩音实握住余妈妈的手,就如同一个担心母亲的小女儿:“打电话?爸爸?”   “不用了,打电话叫他回来也没什么用。”余妈妈叹气,“都是躲不掉的。躲不掉的。这些都是刻在血液里的东西。”   寒昭忧郁的眼睛扫过她们两个,好像看到了许多,但是他不肯开口言明,只是担忧的看着窗外。   ******   不一会儿,宋雨沉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满含笑意:“也许不会再见了,心敏,你要珍重啊。”   “心敏怎么样了?”余妈妈有些紧张的看着宋雨沉,“她没被吓到吧?”   “没有。放心吧,你女儿比你知道的也许还要多。”宋雨沉微笑着,“我送了她一件礼物,她很喜欢。我很高兴她喜欢。”他突然看向韩音实,“这个是你收养的孩子吧?”   “恩。”   “我也送她一件礼物好了。”他左手握成拳状,对韩音实说,“过来,孩子。”他的语调老气横秋,让人忘了他的外表明明只有13岁。   韩音实乖乖的伸出手,大而呆滞的眼看着这个陌生人。   “不要轻易使用这个东西哦。”宋雨沉朝她咪眼,就像是在做恶作剧的孩子,“好了,我要走了。”   他走向玄关,门外雨幕依旧。   “这次,我是真的不会再出现了……青黎,你要好好生活啊。毁了你的人生,真的很对不起。”宋雨沉的眼神依旧温柔,像是看穿了尘世,因而温柔,“还有,窗前的那位鲛人,是时候自己去改变了。”   他不再管宋青黎忧伤的面容,不管寒昭惊愕的神情,渐渐走入雨幕。   水珠敲打在他身上,他好像笑了,在雨幕中放声大笑。此时世界在歌唱,你听,“哗哗哗”“滴答滴答”……不停响。   ******   余妈妈再一次推开门。   余心敏坐在床上,微笑的看着她,神情已经不再颓丧:“妈妈,过来坐。”   余妈妈舒了一口气,慈爱的看着她的女儿。这个好像不久前还不会走路,但是如今已经长大了的女儿。   “妈妈,你给我说说舅爷爷的事呗。”余心敏握着她的手。   “有什么好说的啦。”余妈妈无奈的笑着,“不就是那样。”   “恩……就先从为什么舅叔爷能死而复生说起吧。”余心敏在这许久许久的颓废中醒悟过来,双眼不再迷惘,但是也不再同以往一样。   余妈妈低头思考了一下,斟酌着开口:“……你知道执灯者么?”   ******   雨依旧在下。少年宋雨沉很是享受在雨中的行走。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西园小区,相反,他在小区内缓步行走,眼光沉静的四处搜寻着什么。   他一直走啊走啊,走到了西园小区的一处荒地,这里荒草遍布,有许多隆起的小包,里面全部埋葬着受尽折磨的小狗。   他笑了:“成渝吗?我是宋雨沉,关悦哥哥的朋友。”   他的话音刚落地,一只灰扑扑的狗从草丛后绕了出来,原本雪白的毛色已经看不出原样了。明明是最为英武的犬类,此时却像是一只丧家之犬。他绿色的眼睛里写满无奈。   “辛苦了,我来带你离开。之后我会带你回家。”宋雨沉将这只狼狈的狗抱在怀里,“幸好你还不算重。”他笑。动作轻柔。   ******   寒昭飞快的在雨中奔跑,跑过一条又一条公路,跑过山丘,跑过湖泊,直到到达山洞。   “云烟处”三个字已经斑驳不堪。因为下雨的缘故,黑色的湖水被绿色冲开。   他看着这个被雨水冲淡了恶臭的曾经美丽无比的地方,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充满愧疚。突然,他开始放声大哭。雨声也掩盖不了这般凄厉的哭声。这声音传得太远,连远处的山也传来了回音。好像有无数人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哭得声嘶力竭。   谁能帮帮我?谁能救救我们的族群?谁能救救我们的家?   他身上满布银色的鳞片,漂亮的银白色鳍被雨幕洗涮。   谁能帮帮我?谁能救救我们的族群?谁能救救我们的家?   谁能帮帮我?谁能救救我们的族群?谁能救救我们的家?   第九个故事,也许已完,或许,仍在进行。   第十个故事。   很小的时候看一部电视剧,是讲僵尸的。里面一个僵尸说:自从成为了僵尸,突然觉得世界全部展现在了眼前,一切都是豁然开朗。为人的时候受到的限制,也不复存在,就好像突然长出了翅膀,整个天空都是我的天下。   一直很想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样的。那样的,迥然不同于渺小人类的思维与世界。全新的,完整的世界。   ******   宋雨沉来访的第二天早上,姨婆来了。她穿的是一件米黄色衬衫和藏青色长裙,衬衫衣角绣了暗红色的精巧蜻蜓。手里提了一个小小的皮箱子。   “我来带心敏离开。”姨婆笑容优雅,银白的发丝整整齐齐的挽成发髻在耳后。   这天余爸爸没有去上班,夫妻两个人看着姨婆,脸色苍白。   “我会把她培养得很好的。”姨婆依旧是笑,她脸色总是带着这样的笑,温和的、优雅的、令人厌恶的。   “老实说吧姑姑,你打我们家心敏的主意多久了?”余妈妈宋青黎的表情黯然,她明白,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事情的发生了。   “……实在要说的话,从心敏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吧。”姨婆微笑,“本来我并不想找家里的人,但是心敏实在是太合适了,这么多年,除了初晴,我从没见过谁还能这么适合接手我的工作。”   “初晴?!”余爸爸突然跳了起来,“你之前在打初晴的主意?!”   “对啊。那女孩资质真的很高,又是难得的出生在鬼月。要不是后来打仗,乱七八糟的,初晴被国民党带去了台湾。现在你们也不会为了心敏这么伤心。”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初晴是你侄女!心敏是你侄孙女!”余爸爸气的发抖。   “哈,我这是在帮她们,你们永远不会理解,我所能看到的东西,我所体会到的世界。”姨婆的苍老的脸上简直泛出光彩。   “我们一点也不想知道。”余妈妈脸上是难以言说的表情,“不管你给了她什么,她一样还是要生老病死,和你一样,不是吗?你能做到的,根本少的可怜。”   姨婆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宋青黎,我要是早点认识你,也许被我带走的会是你呢,你简直是聪敏得可怕啊。不过真可惜,因为宋雨沉你已经不敢再相信那个世界了,不是吗。那么,我会尽职尽责的告诉你女儿,她的人生里,不应该只有这么狭窄的世界。她不会变成像她母亲那样,平凡庸俗的女人。”   余妈妈冷笑了一声:“不变成我这样,就变成你那样吗?一个到晚年,还是什么也留不住的老女人?”   姨婆半响没说话,突然笑了:“果然是年纪大了,能被你这么两句话就噎住。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总之,一切都由心敏自己选择。”   余心敏打扮一新,她穿着的是姨婆送的绿色格子大衣,连日的不见天日让她脸色苍白的许多。她手里提着箱子,站在卧室门口。   “爸爸、妈妈,我决定和姨婆走。”她早有准备,气定神闲,好似之前相亲相爱的25年时间不过是一场笑话。   余爸爸抽着烟,余妈妈拉着韩音实,大家都没有说话。   “我给你们留了信,就在桌上。”余心敏笑着轻叹了一口气,“爸爸、妈妈,我走了。”她自然的上前去挽住姨婆的胳膊,没有再回头。   姨婆笑得欣慰,她拉着余心敏的手:“走,我带你去见沈雁卿,他将成为你的合作者。”   余爸爸、余妈妈抱在一起痛哭。哭声压抑。韩音实垂眸看着他们,眼神里或许有一丝悲伤。   ******   余心敏桌上留了一封短信:我不想再继续被动接受了。有许多事我想知道为什么。我爱你们爸爸妈妈。还有,我一定会回来。   ******   余心敏还记得那次韩音实和她一起入警察局的时候,那个调查情况的警察说过,沈雁卿平时不住在历德雅舍,住的是白鹿原,那个地方W市所有居民都很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那里有最贵的房子,最好的医疗,最美的庭院,最好的治安。   那是有些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进入的地方。   姨婆打了的,带着余心敏直奔白鹿原。到了白鹿原的入口,小区保安习惯性的拦下这辆车。但是看到坐在里面的姨婆,突然满脸堆笑:“余女士您又来啦,请进,请进。”   姨婆丝毫不为所动,还是那样优雅的笑着,对司机说:“直接进去。”   的士一路开,不知绕了多远,一路上都是零星的公寓。人烟稀少。   不一会出现了行人,这里明显要繁华一些了,余心敏抬头看去,这里矗立着一栋外观宏伟的红色建筑,就算只从建筑角度来看,也是非常漂亮的建筑。屋顶上立着一个大大的十字架。让人乍一眼还以为是一座教堂。但是它却明确标识着名字“白鹿精神病院”。   这竟然是一座精神病院。   此时姨婆开口了:“就是这里。”   即使事先告诉过自己无论见到什么都要淡然,但是这一刻余心敏还是震惊了。   姨婆轻车熟路的带着余心敏径直走进了白鹿精神病院。沿路有护士医生看到她都统一垂首道:“余女士好。”余心敏内心疑惑,这就好比你过了无数年穷苦的生活,结果人家在你家地下挖出了金矿一样的感受,莫名其妙,又微妙的愤恨。   坐上电梯,她们一直到了最高一层。27层。   这一整层全被刷成了蓝色,很浅很浅的蓝色,如同墙壁不小心染上了水的颜色。   走廊回荡着她们两人空旷的脚步声。到了一扇深蓝色的门前,姨婆在密码锁上恩了几个数字,门弹出了一个小小的屏幕,她又在上面摁了指纹。紧接着又弹出一个类似小型望远镜的东西,姨婆又将左眼在上面扫描了一边。这番麻烦过了门才真的弹开。   沉重的铁门毫无声息的弹开了。   走进门,余心敏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墙角望着装满铁栏干的窗户前的男子。男子是褐色的头发,有点长,垂在耳下。背影并不瘦弱。   此时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性走了过来:“余女士,您来了。”这个女医生看上去跟余心敏差不多大,扎着马尾,显得很利落干净。她的眼神轻轻在余心敏身上扫过,“我等会再过来吧。”她和余心敏擦身而过的瞬间,余心敏看到了她铭牌上写的名字:尹唯。   等尹唯走了,门再度关上的时候,姨婆像是到了熟悉的地方一样放松下来。她把手里的箱子随意的放到地上,喊那个男子:“沈雁卿,我来看你了。”   男子回过头来,五官算不上俊朗,更说不上漂亮。但是他本身有种奇妙的气质,那种气质蕴含在他与发同色的眼眸中,你感觉他看着你的时候你连心底最隐秘的东西也愿意说给他听。   他脸上没有什么笑意,有点茫然的看着姨婆。姨婆很是淡定的从包里掏出了一瓶药,到了几颗黄色的药丸在手中随手拿了水杯就上前去将药灌给男子。男子很反感姨婆这种做法,他不断挣扎。但是姨婆的力气却好像大的惊人,她很快将那几颗药丸喂给了男子。男子痛苦的捂住了脑袋,不断发抖,不一会,他停止了抖动,他抬起头,褐色的眼眸瞥了一眼余心敏,满含讥讽:“余淇岸,这就是你侄孙女?”   此时的男子和之前令人不由自主信任的样子完全不同,周身散发着漠然的气息:“你们家的长相还是这么相似,当初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和她长得真挺像的。”说话的语调带着一种优雅而不耐的语气。   “沈雁卿,你就不能闭着嘴一会吗?”姨婆笑道。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要我闭嘴了。”男子扯了扯身上的病服,“下次你再喂药的时候能不把水洒在我身上吗?”   “这个有点难,谁叫你自己没办法抢占这具身体呢。”   “……如果不是虞岚一直阻挠,我早就占据了这个身体了!”此时男子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狰狞。   “哈哈,你借了人家儿子的身体还魂,还指望她为你欣喜么?”   “贱人!她儿子本来就是精神病!给我用了也不算浪费!更何况这孩子是她跟别人生的,我当初没掐死他就算是对她好了,怎么就不能给我用了!”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自己儿子就算是个神经病那也是自己的儿子。”姨婆自始至终脸上都是微笑着的,“好了,话不多说,你把门打开吧,我要带心敏去那里。”   沈雁卿看了余心敏一眼,神色恢复了淡定,他嘴角噙着笑:“哇,这么快就带她去那里么,你也不怕她受不了。”   姨婆回头看了她一眼,说:“我没时间了。”   沈雁卿的表情也僵硬了,不一会又笑了:“也是时候了,你和我,都该是时候了。”他说着徒手在墙上画下了一道门,黑色的光在门缝处透了出来。他又在墙上画了一个沙漏,“在沙漏漏完之前回来。”   “我会记得的。”姨婆拉过余心敏,“东西就放到这里吧,我带你……去地狱。”   ******   遥远遥远的地方,在为乡下学校建设搬砖的曲终突然抬起头看向南方,那里是W市的方向。   他的心里不知怎么涌上一股剧烈的不详感。这种感觉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   身旁朴实的农民喊他:“曲老师,你累啦?累就先歇会,我们搬就好了。”   “没,不累。”曲终收回目光,垂眸。或许只是错误的感觉。   不远处水牛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   “姐?怎么了?”夏昔罗在瑞士的街头突然回首。夏恕回头看她。   “没事……”夏昔罗心里不知怎么非常不安,非常非常不安。就像是8年前被爸爸妈妈发现他们两个有着特殊能力而将夏恕赶走的前一晚。恐慌的感觉弥漫在心头。   “……没事的话我们快走吧,我问清楚了,那个叫张食竹的老人就住在这条街尽头,他是我们发现的最有可能是执灯者的人了。”夏恕疲惫的双眼里满是光彩。   “……好,那我们快走。”   周围的异国行人言笑晏晏,时光一片静好。   ******   宋雨沉怀里抱着已经清洗干净的昆仑犬,坐在车上老神在在。   突然怀里的狗疯狂的叫了起来,绿色的眼睛充满担忧,它不断的冲宋雨沉狂吠。   周围的乘客不爽了:“小孩子,你的狗怎么回事啊,老是叫,别是要拉了吧。”   “别担心,不是。”宋雨沉笑了,看上去很是害羞,“这就是条笨狗。”他看似轻的在怀中狂吠的狗头上拍了一下,“别叫了,都是命。”   那狗果然就不叫了。它绿色的眼睛看着窗外,含着忧伤,不一会儿,它闭上了眼。   周围乘客笑了:“嘿,这狗还挺有灵性的呀!”   宋雨沉笑着摸了摸怀里的狗:“可不是,还能说人话呢。”   “哈哈,那不成狗妖了么!小孩子说话真逗。”   宋雨沉依旧老神在在的笑着,好像一切都了然于心。   ******   家里,韩音实弹奏着家里的旧钢琴,突然不动了。她呆滞的大眼看着窗外。谁也不知到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余妈妈喊:“吃饭了,音实、心敏……”   韩音实回过头,看见余妈妈对这余心敏的卧室哭了起来。余爸爸拍着她的背,眼神沉默。   韩音实再度垂下眼眸,食指在发黄的琴键上轻轻敲打着。   “叮咚、叮咚。”琴键发出清冽的声音。   第27章:番外:曾失去的未来。   宋青黎的名字取的是宋庆龄女士的谐音。从这个名字上看就能明白宋家父母对于唯一的爱女是有着怎样的期盼了。他们夫妻俩中年得女,非常爱护,偏偏两个人又都是严肃认真的个性,在他们的心里爱就是要严格的要求一个人。   所以年幼的宋青黎被送去学习当时还没这么多家庭学的起的钢琴,甚至还有芭蕾。   小孩子哪里懂得父母为此付出了一切。她只能看到每次自己在严肃得吓人的父母的盯视下反复练习枯燥的曲调和痛苦的芭蕾的时候其他孩子是怎么在外面玩闹的。   她几乎没有课余时间,没有和其他小朋友交谈的谈资。甚至,她连走路的步伐也被严格要求,一呼吸两步。很多年后她都很难改变这样一种走路的姿态,虽然那让她显得优雅。   可是优雅和童年的快乐相比,是这么不值一提。   一直到10岁她都一直过着这样压抑的生活,连嘴角微笑的弧度也是被规定好了的。直到那年,她生了一次重病。那是传染病,学校里害怕她会传染其他孩子,建议了暂时休学。   父亲拿着休学书回家的时候眼神涣散,抽了一夜的烟。   母亲在阳台哭泣。他们都觉得这孩子说不定是要死了。他们要失去唯一的爱女了。   病得迷迷糊糊的宋青黎却不觉得,她虽然病着,可她觉得很开心,不用孤单的去学校,也不用学习钢琴和芭蕾。   后来他们请来了遥远地方的神医,医师诊断后说城市里并不利于这病的痊愈,其实这个病并不算太难治,只要在亲近自然的地方疗养再按时吃药,病好是很快的事。   宋家父母几乎是立刻将宋青黎送到了乡下老家。那里居住着宋青黎的奶奶,还有许多其他的亲戚。宋家父母将孩子交给了她奶奶,在万般不舍和担忧下回到了工作岗位。   乡下根本没有这么多顾忌,那时候宋奶奶身体还健壮得很,她是个很爽朗的女人,没有像她那一辈许多女人一样缠着小脚。那时候宋奶奶还能背着宋青黎上下台阶,笑声能传很远。   宋青黎很快就活蹦乱跳了,她简直爱极了这个偏僻的小地方。这里的女孩子不用学钢琴和芭蕾,也不用优雅的行走,她们笑闹着跳到男孩子背上,揪他们的头发。甚至趁他们不注意把他们推下河。   乡下孩子都是放养,自从她能起床了宋奶奶基本就没怎么管过她,她跟着村子里其他孩子四处闹腾,父母给她带来的漂亮裙子一点都不利于爬树和捉螃蟹,于是她穿上了宋奶奶为她缝的小背心和短裤,她四处玩耍,不用担心泥点子溅到程亮的皮鞋上,好吧,其实她连脸上也满是泥点子。   宋奶奶不会因此责怪她,只会在邻居面前大声笑:“我这孙女比你们家孙子都皮!”   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然后有一天宋青黎和伙伴走散了,她来到了一个离自己家并不远的山丘,那山丘上有一栋房子,伙伴们都告诉过她不要接近哪里,因为哪里住了妖怪。可是宋青黎不怕,因为她总是看到宋奶奶偷偷的给那房子里的妖怪送吃的,甚至连她最爱吃的莲藕也送了。她想那是我们家养的妖怪,我怎么会怕呢。   于是小小年纪的她胆大包天的敲了门。   在这一刻她还不知道,门后等待她的是什么。   开门的是一个少年,大约13、4岁的男孩子,笑起来有点害羞的样子,他穿着乡下很少人会穿的黑色中山装,虽然已经洗的有些旧了。少年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子,微微害羞的笑:“你是谁?”他的语气很是友好。   “……你就是妖怪?我是宋青黎!”宋青黎挺直腰杆,她觉得她是这只妖怪的主人,那么就要有主人的风范。   少年惊愕了一下,更加开心的笑了起来:“你就是青黎?我是宋雨沉,你的叔叔。”   “叔叔?”宋青黎奇怪的看着他,“可是你明明这么小啊?”   “是啊,我是很小的叔叔,所以就是小叔叔。”少年笑得有些俏皮,苍白的皮肤也不再显得那么死气沉沉。   “小叔叔?那你会陪我玩么?”   “会啊。”少年开心的笑着。   “那好吧,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叔叔了!你要带我玩!”宋青黎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自此以后宋青黎常来找这个少年,他脑子里总有许多古怪而又好玩的游戏,宋青黎也越来越爱粘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叔叔。   宋奶奶知道了这事后沉默着看了宋青黎很久,最终却并没有阻止他们两个继续交往。   小孩子总是喜欢问为什么,宋青黎也不例外,她问宋雨沉:“为什么你的名字这么奇怪啊?雨沉,雨怎么会沉呢?”   “叫雨沉不是因为雨沉下去了,而是因为我出生的那天连雨声都沉默了的意思。”   “……”小孩子不懂,于是就继续问,“那为什么你要一直住在这里呢,从来都不出门?”   “因为我在玩一个游戏,这个游戏叫谁被发现了,谁就输了。”宋雨沉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复杂的叫人难以分辨具体情绪。   宋青黎无法明白,只是笑:“那你已经输了啊!你被我发现了!”欢呼雀跃,为了自己赢了这样一个神秘的游戏。   宋雨沉看着年幼的她,垂眸微笑,在她的鼻梁上轻轻一刮:“是啊,我已经输了。”他独自居住在这里已经有足足20年。20年来,只有生母还记得他的存在,她也曾为他内疚,为他剥夺了他正常的生活而内疚。但他怎能责怪,这是一个母亲的爱,最为悲伤和歇斯底里的爱,即使最后的结局依旧是一个悲剧也再所不惜。   而在这所阴暗的房子里呆了20年后的某一天,突然有人敲响了门,门外的小女孩依稀能看出长大后姣好的容貌,但是却全身邋遢,表情骄傲,她说:“你就是妖怪?我是宋青黎。”好像别人一定会知道她是谁一样。   阳光照进了这间屋子,将地板发霉的气味、食物腐烂的气味,还有这陈旧的气息全部冲散。   小女孩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晃悠着双腿,仔细绑好的头发松散开来。   “青黎,我给你扎一下头发吧,你辫子松了。”   “好啊。”宋青黎很自然的把头上的发箍拽了下来,递给他。他便直起身来,为这个年幼的鲜活的生命扎好她一头乱乱的黑发。   小女孩在哼着一首曲子,轻轻的,富有节奏感,双脚也配合的打着节拍,她像是要飞出这老旧的房屋,迎向灿烂的朝阳。   很多年后,宋雨沉才知道,女孩哼的曲调是有名的《蓝色多瑙河》。记忆里哼唱着的小女孩,也一直和这首曲子留在宋雨沉的记忆里。更何况人们总是被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所吸引,不是么?   可惜的是,蓝色是个忧郁的,不适合童年时光的色彩。   宋青黎在这乡下生活了差不多一年的时候,宋家父母来接她回城里了。她哭闹了几个晚上还是不得不回到每天都严肃枯燥的生活中去,宋母拉着她离开的时候她顶着核桃似的双眼,不断回头。   宋奶奶看她这个样子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害怕宋青黎会喊出某些不该喊的东西。而诡异的是,宋青黎一直没有提到那个居住在阴冷屋子里的小叔叔,她最终在颠簸的车上回到了城里。   离开时黄土满天的小路,宋青黎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次大病宋青黎算是从鬼门关前走了回来,可是宋母却没有这么好命,从宋青黎回来开始,宋母就总是有点咳嗽,她没有在意。然后过了小半年,宋母在讲台上倒下了,送到医院时已经是肺癌晚期。   宋母是书本网出来的,家境颇佳,家里是极力反对她和宋父结婚的,但是这个沉默寡言而又严肃认真的人在和父母商量不合的情况下,转身进了房门,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就搬到了宋父住的集体宿舍。她是一个很古板而保守的女人,一生中从来不曾说过一句脏话。所以谁也不曾料到她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唯一的爱好就是音乐,能弹一首好古筝。她和丈夫中年得女,寄予极大的期望,她希望宋青黎能成为一个艺术家,一个能够站在全世界顶端的艺术家。可惜她死的太早,要不然也许宋青黎就真的成为了艺术家也说不定。   宋母的病拖了不到一年还是去世了。她临死的时候握着女儿的手,她一辈子也不擅长说什么情情爱爱的话语,她无数次张嘴,最终只喊了一声宋青黎的名字就去世了。   于是还未满12岁的宋青黎失去了生母。   没有母亲的家是很混乱的。宋父在纺织厂做工头,每天忙得暗无天日,这个男人是个粗人,他不知道怎样为自己的女儿绑漂亮的发辫,也不知道很多衣服是不能混在一起洗的。每天手忙脚乱。   又一次宋青黎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穿着被染成红色的黄裙子回家,打开门看见宋父缩在椅子上睡觉,他是坐着的,椅子前还摆着一桶洗到一半的脏衣服。宋青黎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他,他满是红丝的眼睛看了宋青黎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洗衣服。宋父抬头看她的那一个眼神,很多次在她睡梦中闯入脑海。   于是她剪掉了长发,开始自己学着做饭和洗衣。单亲家庭的孩子要么懂事的让人心疼,要么就让人恨得咬牙,基本如此。   那时候所有人都和宋父说:“你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多懂事。”   宋父只是笑笑,可是眼神骗不了人,充满自豪。   然后过了不久,从隔壁城市来了一个年轻姑娘,做得一手好衣服,因此被招进纺织厂工作,这个女孩叫房蕊。是宋青黎一生中最大的转折点。   房蕊做的衣服很有特色,既漂亮又不显得张扬,她自己本身长得很好看,穿着自己做的衣服出门的时候整条街的人都会回头看她。当然也是因为那个时代还没有服装这个概念,大家的衣服都是千篇一律。也因此宋父上班的纺织厂在房蕊来了后生意开始相当红火。   房蕊还不止衣服做的好看,她还会唱歌,有时经过家邻居门口,邻居们会说:“小蕊,唱首歌来听听啊。”   房蕊就一边走一边唱,歌声传遍街道,她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自顾自笑唱,就像是一个早已习惯受人瞩目的公主。   谁能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呢。   但是宋父就不喜欢。之前说到过,宋父是一个很古板严肃的人,他和宋母的个性几乎完全一致,甚至还比宋母多些大男子主义。他认为房蕊这种女孩子太过轻佻。他总是拿房蕊做反面教材教育宋青黎告诉她绝对不能成为那样轻浮的女孩子,女子就是要温婉矜持的。   但是这里没有一个女孩不羡慕房蕊,有许多开始偷偷摸摸的学着做衣服,学着编房蕊的发辫,甚至学习她走路时像小鹿一样的步伐。   宋青黎也不例外。   那时候房蕊的婚姻大事几乎是所有人关注的热点。   可是好笑的是,房蕊爱上了宋父。这一段爱意的开始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因为宋父是个如同苦行者一样苛刻的对待自己的无趣男人,甚至已经结过一次婚,膝下还有一个快13岁了的女儿,房蕊甚至只堪堪比他女儿大7岁。而且宋父是中年得女,宋青黎要是早点出生说不定能和房蕊同年。   同样震惊的还有宋父。他并不喜欢房蕊这类女孩子。面对房蕊表现出的炙热爱意简直惊慌失措。他四处躲避着房蕊,甚至因此出门都要先左顾右盼看房蕊有没有在附近。   但是房蕊的执念也让人惊讶,她不断出现在宋家附近,主动给宋青黎扎辫子,为她缝制衣裳,带她去许多好玩的地方,给他们父女两做饭。不得不承认,房蕊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子。宋青黎也忍不住喜爱她。所有人都觉得宋父有福气,应该立刻接受这个优秀的女孩。   可是宋父对于她表现出的一切都极其厌恶,他恶狠狠的责怪她带坏自己的女儿,让女儿没能好好练琴。他拒绝吃房蕊做的任何食物。不允许宋青黎穿房蕊做的衣服。从来不曾对房蕊笑过。甚至还曾经向厂里提议解雇房蕊。厌恶房蕊踏进他和宋青黎母亲居住的房子。   所有人都觉得房蕊该知难而退了,她若想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可她就是认准了宋父。或许宋父所表现的一切都让她认为是对亡妻的情深意切。   爱情总是让人盲目。   就这样耗了一年,这一年是在宋父的咒骂和房蕊的眼泪中度过的。这场闹剧在宋父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在餐馆打工的单身母亲时戛然而止。宋父决定和那个长相普通、歌喉普通、穿衣普通,还有一个8岁的儿子的寡妇结婚。   宋父或许并不十分喜欢那个寡妇,可是他已经受够了房蕊,他受够了每日在别人的议论声中走路,也厌恶了无休止的折腾。他只想过简单的生活,而房蕊不符合这个条件。于是他决定再婚。   房蕊在纺织厂屋顶流了一晚上泪。   第二天宋父上街去买办喜事的彩纸时失踪了。   大家找了许久许久,甚至都绝望了。这时一个人问:“房蕊呢?”一个可怕的猜测出现在所有人心头。13岁的宋青黎踉踉跄跄的跟着所有人奔向房蕊住的房间。刚走进楼道就能闻到一股血腥味。他们撞开了房蕊的房门,看见一地血肉,美貌的女子坐在房中央,抱着宋父的尸体啃食,眼泪混合着血在她的脸色流下可怕的痕迹。   所有人都呕吐了起来。   宋青黎没有,她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看着房蕊,房蕊一边哭一边笑,她咬着她所爱的人的肉,满嘴猩红。她神情混乱,在满地血迹中悲哀的笑。   这个美貌的女子被爱情毁了,她疯狂的啃噬着怀里的爱人。   宋青黎就在这个时候走上前去,她捡起了父亲的头颅,父亲的表情狰狞,可以看出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她把父亲的头颅抱在怀里,看着愣愣的看着她的动作的房蕊,笑:“就算这样,我爸爸也不是你的!”转身就走。   房蕊嚎哭的声音简直能把耳膜震碎。   这是这个不大的城市里出现的最令人震惊的杀人案件。   也因此宋青黎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所幸,她已不算年幼。   你觉得宋青黎冷静?不像一个孩子?她在我的生活中其实是有原型的,只不过现实中的那个小姑娘变成孤儿的时候还要比宋青黎小两岁。   人的承受能力总是有着人类自己无法想象的张力。足以支撑一个女儿面对父亲的尸体,无法落泪。   丧事是宋青黎请邻居帮忙办的。她未曾去通知其他的亲戚。一个人将父亲的尸体尽可能的处理的完整,然后葬在了母亲的身侧。   最后,她关上了那扇绿色的铁门。也代表了她的家不复存在。她乘上了回父亲老家的汽车。她现在需要的,是能够拍着她的背,同她一起哭泣的家人。   第一次回到乡下的时候,宋青黎是很开心离开父母的管制。而第二次再回到这里,一切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可是,宋青黎发现昔日还算繁荣的小村子不知道为什么已经人烟稀少,虽然还不至于荒芜,可是却不再有乡下人笑着从小路上走过的模样。当时并未多做他想。   宋青黎回到了熟悉的堂屋,奶奶坐在门口,借着日光缝补什么。   “奶奶!”宋青黎忍不住呼喊了一声。哭意梗在喉咙里,令她眼眶发热。   宋奶奶却惊慌的抬起头,她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孙女,大喊:“快走!青丫头快跑!”她的模样如此害怕,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物隐匿在暗处。   宋青黎亦是一惊,下意识的准备转身逃跑。   此时却有少年的声音传来,纤细温和的语调:“妈,你在喊什么?”门后走出一个少年,依然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皮肤惨白。   他抬眸看着已长成少女的宋青黎:“青黎回来了?”他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快4年未见,宋雨沉依旧是13、4岁的模样,此时的宋雨沉就像是宋青黎的哥哥或者弟弟,带着微微羞涩的笑意,看着宋青黎。而4年前,宋青黎还是叫着他小叔叔。   时光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一点印记。宋奶奶此刻眼神灰败。   阳光微醺。少年的笑意如此无害。   于是少女握住了他的手。   第28章:三霄殿   “因此,我为你安全着想,   我认为你最好跟随我,我来做你的向导,   我把你带出此地,前往永恒之邦。   你在那里将会听到绝望的惨叫,   将会看到远古的幽灵在受煎熬,   他们都在为要求第二次死而不断呼号;   你还会看到有些鬼魂甘愿在火中受苦,   因为他们希望有朝一日   前往与享受天国之福的灵魂为伍。   倘若你有心升上天去瞻望这些灵魂,   有一个魂灵则在这方面比我更能胜任,   届时我将离去,让你与她同行;   因为坐镇天府的那位皇帝   不愿让我进入他统治的福地,   这正是由于我生前曾违抗过他的法律。   他威震寰宇,统辖天国;   天国正是他的都城,有他那崇高的宝座:   啊!能被提升到天国的人真是幸福难得!”   于是,我对他说:“诗人啊!我请求你,   以你不曾见识过的上帝名义,   帮我逃出这是非和受苦之地,   把我带到你方才所说的那个地方去,   让我能目睹圣彼得之门,   看一看你所说的如此悲惨的幽魂。”   于是他起步动身,我则再他身后紧跟。   ——但丁《神曲@第一首@冥界之行》   余心敏随着姨婆的脚步往那凭空出现的小门里走去。   背后,沈雁卿嘲弄的眼神如芒在背。   她伸手扶住了门缘,同时看到了自己的手,从未做过什么粗活的,备受宠爱的人的手。   她轻声笑了笑,没让身前的姨婆听见。   门在背后缓缓关上。一切光线的来源也被阻断。眼前是完完全全一片漆黑。她甚至看不见姨婆的背影在哪里。   于是她只好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脚下突然亮了,如同图片上发光的星云在脚下闪烁光芒。她一怔,收回脚步,于是光线再度暗下。疑惑着往前走,竟是一步一亮。脚下的星云如此美丽,此刻的她就好像站在宇宙中,在这样充满了遐想的黑暗里,她甚至觉得自己恍惚来到了天界。   不远处似乎飘来了什么,一闪一闪的蓝色光晕。越来越近了。竟然是一群蝴蝶。那是在人类世界绝对无法看到的美丽生物,如此一群漂亮至极的蓝色蝴蝶,有着钻石般的质感,全身的磷粉都在发光。每一道暗绿色纹路都好似在记载着一个故事。   余心敏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捉住一只这样美丽的蝴蝶。   此时姨婆突然开口了:“别碰它们。那是地狱之蝶纳餤蛾。别名地狱之火,你要是碰上了它们就会连灵魂也一起烧掉。那个痛苦你绝对不会想知道的。”   “地狱之火?”余心敏赶紧收回手,“这种蝴蝶也能到处乱飞啊?一不小心就会死人啊!”   姨婆在脚下明明灭灭的光芒里回头笑了:“这里的,都是死人。”她苍老的面容在这样诡异的环境里不复优雅,像狰狞的厉鬼,“不过这种蝴蝶从不停下飞行的翅膀,除非它们即将死去。所以只要你不主动去抓,它们是不会来触碰你的。”   那群美丽蓝光包裹着的名叫纳餤蛾已经飞离了她们的身边。谁能想到它们是这么可怕的存在。   可是一生从不停下飞翔的翅膀,也是一个叫人生出许多感想的习性啊。   一直在这样的黑暗里走了许久,姨婆终于停下了脚步,脚下的星云也不再熄灭,照清了眼前的事物。   这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极其大,抬头看不到顶,侧首也无法看到边缘。但是从黑暗里隐约露出金色繁复雕刻看来,这绝对是一面极其宏伟壮观的镜子。   镜子里映着姨婆和余心敏的面容。   正在余心敏疑惑姨婆为什么没有任何动作的时候,镜面开始像水似的波动了起来。   里面出现一个小小的人影,像是从镜子那边的世界走了过来,那居然是在龙女庙遇险的时候救了她和余嘉怡的绿衣小女孩!   余心敏惊讶异常,这时姨婆说话了:“我们要进去,我给娘娘带来了礼物。”   小女孩略一思索便放让开了,做出请的姿势。   “谢谢。”姨婆垂首领着余心敏跨过了镜子。只感觉一层寒冷忽的在身上扫了一遍,眼前又开始大不一样。   余心敏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呈现在眼前是一个螺旋式结构的城市,一层一层向上绕去,直到无法看清的最高处。到处都点着红灯笼,眼前的第一层显然是一个小集市,虽然市民的长相与人类实在差异太大,但是这一点都无损这繁花似锦的模样。   姨婆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欢迎来到酆都。”   眼前原来就是有名的鬼城酆都。余心敏没有一刻这么明白自己即将走入怎样一个世界。   “好了,我现在带你去见酆都的掌权者三霄娘娘。”姨婆对于大街上这片光怪陆离的景象似乎已经习惯了。   她跟着姨婆继续走,但是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地方,对于那个小女孩的出现还是充满了疑惑。但是她回头看见的却是一条极其丑陋的三头犬,它暴突出来的六只黄色眼珠狠戾的盯着这座城市。   余心敏心里一惊。姨婆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说道:“你在镜子里看到的,都只是你想象的,你希望谁来引你入城,出现的,就会是谁。”   余心敏苦笑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在她心中,那个绿衣女孩代表的,是救赎。也就是说,即使到了这一刻她的心里其实还是在害怕的。害怕遇到未知的一切。   此时余心敏已经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了,姨婆却好像没事人似的,在不断盘旋的路上健步如飞。   余心敏使足了力气了难以跟上姨婆的脚步,她只好暂时停了下来,气喘吁吁。   有人突然拍了余心敏一下,回头一看,是一个脸上没有五官但却长着胡子的古怪大叔,他戴着一顶草帽,腆着一个啤酒肚递给了她一根焦黄色的糖,就像是在人类世界里用糖画出凤凰、龙图案的焦糖一模一样,只是这个花纹却是这个古怪的胡子大叔自己的模样。   “给我的?”余心敏愣愣的看着这个古怪的胡子大叔。   胡子大叔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回到摊前,当然他也没办法有表情。   “可是……我没钱。”余心敏心里还是有些戒备的,毕竟这是一个和自己的世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胡子大叔却不耐烦的摆摆手,好像叫她快点滚似的。   余心敏拿着糖,万分奇怪的离开了。但是又不敢吃,于是赶紧跟上姨婆。姨婆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手中的糖,突然乐不可支的笑了:“心敏,你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怎么了?”余心敏内心更加疑惑了,“是个胡子大叔给的,有什么问题吗?”   “胡子大叔?!哈哈。”姨婆笑得更大声了,“那是个人参精!因为还年幼才是那副样子,连五官都没有,只是有点像人而已。而他给你的糖就是人参糖,你是个活人,突然来到这种地方,身体难免受不了,这里的妖怪都是有极大灵气滋养的,你要是吃了这个,活到100岁绝对不是什么问题!别说一个小小的酆都了,就算是鬼都泰安也可以活蹦乱跳。而且人参精是种讲善缘的妖怪,别人就算再怎么求,要是是他看不上的人,是绝对不会给的。要不我怎么说你运气好呢。这可是许多人一生都求不来的灵丹妙药啊!”   余心敏看着手中看似普普通通的黄色焦糖,半响没有下口。   姨婆的眼神带了说不出的意味:“吃了吧,别想留给你爸妈了,他们没有这个善缘,吃下去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再说了,你要是不吃,可就跟不上我的步伐了。”   这下余心敏才三下两下的吃了那根糖。老实说,味道有点像中药。   但是很明显的是,她立刻就可以追上姨婆的脚步了,也不再感觉到疲惫。余心敏在心里默默感激那个据说还年幼的胡子大叔。   也不知道绕了几层,姨婆突然道:“到了。”   眼前是一架普普通通的软梯,因为使用次数太多泛黑还起了球的绳子结成的一架软梯。   这时就算是姨婆也开始些微轻喘了。   再度顺着这架软梯爬上去。   当余心敏的头伸出地面的时候,就能看到眼前一座巍峨的宫殿,竟是火焰一般的色彩,有几位穿着翠羽红裳的宫人垂目站在门口,那被雕刻成山峦壁画的大门顶上明明白白书了三个大字:三霄殿。   她正在狼狈的拍身上的衣服。就见姨婆走上前去,对着那几个翠羽宫人道了声:“劳烦通报娘娘一声,余淇岸来访。”   其中一个翠羽宫人抬头瞧了一眼姨婆,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余心敏,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竟然发出了类似婴儿的鸣叫声,她的表情带了一种人类不会那么明显表现在脸上的贪婪。   姨婆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给那个宫人,翠羽宫人夺了过来,樱桃小嘴突的凸出成鸟喙状,整张面皮都被扯紧,简直叫人发憷。她迅速将手里的东西贪婪的吞下,细长的舌在鲜红的鸟喙上舔了一圈,脸又变成了原本的美人面。   那翠羽宫人这才笑笑作了个揖,进去通报了。   少顷,那宫人出来了,像她们福了福身子,示意可以进去了。   余心敏这才有点紧张,但是转念一想,已经走到了这里,就算后悔也不可能了。   三霄殿并不是精致的风格,相反有点大气的粗糙,并不拘泥于小细节。一路见到许多乱七八糟的石雕,还有些是未完成的。好像住在这里的主人相当热爱雕塑。   一直走到主殿。   有一个长发女子背对着她们亭亭而立,她穿着一件浅紫色长裙,裙子实在太长,拖出许远。而比她的裙子更长的却是她的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有宫人替她执着发尾。另外一位穿着与其他宫人不同、瞧上去也要较其他人高出些许的湖蓝羽衣的宫人为女子细细梳理。   姨婆拉了拉余心敏,福了福身子道:“娘娘万安。”余心敏也依样画葫芦的学了一声。   那为女子执着发尾的宫人迅速收拢头发,而湖蓝羽衣宫人则以一种余心敏只能看到虚影的速度将女子的头发挽成一个漂亮至极的发髻。   这时女子才翩翩然回头。   ……余心敏立刻被吓了一跳,那个背影如此美丽的女子脸上竟然有大半边脸颊被烧毁,连一只眼睛和鼻子嘴巴都皱成一团,只有一只右眼尚能看出原本的绝代风华。   那女子笑了,可是因为脸上的伤使得她笑起来万分诡异。   “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的新奴婢,名叫温炆。是个伶俐人儿吧。”三霄娘娘指着为她梳发的穿湖蓝羽衣的女子,余心敏这才留心看向那位湖蓝羽衣宫人。这一看余心敏又是一惊。那宫人眉眼如画低眉敛目,但是却也无法掩盖那是个男子穿着女子服饰的事实。   听着三霄娘娘这么说那宫人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侧着眼眸看了余心敏一眼,那眼神幽深,好似藏了许多心事。这一眼太过隐秘,除了余心敏和他,谁也不曾看到。   那三霄娘娘似乎很满意温炆的态度,砸吧了一下嘴巴,冲余心敏努努嘴:“怎么,你这是带了祭品来了?许久不见你这么有孝心了啊。沈雁卿那个老不死的居然也许你们下来?”   “娘娘误会了,这个女孩子是我的孙侄女,不是祭品。”   三霄娘娘沉默了一会,突然呲着牙发怒了:“余淇岸!你想死么!”这怒气来得太过突然,整个房间里都腾出了火焰。   第29章:罪恶之城啊   无数的火焰从女子体内喷发出来,熔岩由天而至,地上变得火红一片。女子在熔岩中起舞,五指抓挠着狰狞的五官。   温炆低垂着眉眼,并不害怕。   可是另一个翠羽宫人却被熔岩逐渐淹没,她发出类似婴儿哭声的尖叫,美丽的翠羽卷曲焦黑逐渐脱落,美丽的五官也成了掉落的焦炭皮。   余心敏惊恐的尖叫了起来:“姨婆!快走啊!”   姨婆却笑了:“仔细看,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熔岩不断蔓延,除了温炆和姨婆、余心敏三个人所站立的地方以外,其他地方都被熔岩渐渐覆盖。灼热的气息烧灼着余心敏的脸。房间开始倾斜,熔浆从窗户倾倒而出,顷刻,更多尖利的哭喊在刺眼的红色岩浆中升腾。   那着湖蓝羽衣的男子抬眸笑了,分外乖巧:“欢迎来到地狱。”男子双目暗红,伸手将在仍一旁折磨自己难看的面容的女子揪了过来。他长大嘴将那女子尽数吞下,女子长长的黑发从他的嘴角处露出,他享受的抹抹嘴,在余心敏的作呕声里将女子吞食完。   男子张着鲜红的嘴,朝天空深吸一口气,那女子分明还在尖叫。尖叫声从他肚子里传出来,隔了一层肚皮。闷闷的声音。   男子笑着开口了,嘶哑而难听的声音:“这是不死之城,这是罪孽之城。我将给你你想要的,以此为代价,你将给我我想要的。”   姨婆屈身:“是,谨记娘娘的教诲。”   熔岩还在翻腾,男子娇媚的舔了舔嘴唇:“饱了。”   余心敏差一点又一次呕了。   岩浆终于不再冒出,一群翠羽宫人恭谨的进来处理这乱七八糟的现场。   “有什么事,就说吧。”温炆打着饱嗝,捂着自己的胃,似乎很是满足。   姨婆看了一眼余心敏,眼神有一瞬间的犹豫:“我带人来了,以后就由余心敏接替我的工作了!”   “怎么……你不想干了?”温炆暗红色的眼好笑的看着面前已经苍老的人类。   “是的!我不想干了!我已经干了50年了!现在我找来了我的替代者,您,您,您答应过的,只要我能找来替代者,你就替我实现愿望。”姨婆此时不再有昔日的优雅,她面目狰狞,像是在极度渴求着某样事物。   “是有这么回事没错……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呢?”温炆依旧眉目如画。   “我,我想让时光倒流!让我回到50年前!回到遇到沈雁卿那天之前!”   “哦……你想改变一切,假装一切不曾发生过?”温炆笑了,“我以为你活了这么多年应该早就明白事理了的,怎么你还像15岁的时候一样呢。”   “……可是你说过、你说过,什么要求都可以啊……”姨婆的神态甚至有些疯狂。   “噗!”温炆扶额,“怎么可能,就算是老天爷也不可能什么都做得到吧,更何况,我只是个小小的城主,连这地狱的主人也没法完成你的愿望啊。”他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就如同那个看门的翠羽宫人一样的表情,“不过,你这个侄孙女看上去很是美味呢。”   一片幻影,他扑了过来。   余心敏不由的尖叫。然而此时的姨婆已经陷入恍惚,根本没有注意到,又或者,注意到了也觉得无所谓。   温炆闻着她的气味,血腥的笑:“啧啧,居然吃了人参精的糖,真是运气好,不过接下来运气好的就是我了。”他咧开嘴,这腥臭的嘴巴正对着余心敏的脸。余心敏尖叫着在身上摸出那支驱过魔的笔。这只是一种遇到危险的习惯动作,她也不曾想到会起作用。但是温炆就如同被吓到一样,瞬间弹了出去。他脸色刷白的看着余心敏手中的笔,张大嘴,半天才挤出一个词:“……覃懿。”   “哎,怎么,小温炆想我了?”另一个声音响起,这是个年轻女性的声音。   余心敏惊魂未定的回头,就看见一身红裙的引路人覃懿站在门口,笑得甜美。   温炆缓缓后退,似乎对覃懿极为忌惮。   “我追着沈雁卿的痕迹找到了这里,没想到小温炆你胆子居然这么大,居然敢背着上头的人在人间用使魔。还是从人家15岁时就成了你的傀儡呢,真历害。”   余心敏的脑子简直不够用了,一团浆糊。   “我就说怎么都查不出沈雁卿和你之间的联络人,你居然动了余家的后人,可见贪心不足到什么地步啊。”覃懿明明外表不过16、7岁,说话却像是大人似的。她的笑意甚至有些玩味,又微微皱眉,“怎么办呢,东云大人在附近呢。要是作为审判者的东云大人知道了你的罪行,你打算怎么办呢。”   温炆的脸色更白了。   “噗。”覃懿突然笑了,“和你闹着玩的,你也不想想,今天是静候大人诞辰,东云大人怎么会在这里呢。”她笑得恶劣,“不过,这两个余家的人,我可就带走了啊。放心,不会告发你。但是相对的,沈雁卿得交给我处置。”   温炆略一思考:“行!”死了一个沈雁卿虽然会元气大伤,但总比把自己送到审判者面前好。   覃懿缓步走到余心敏和姨婆身边。她看着姨婆,眼神微冷:“傻得可怜啊。”她提着两人的衣领。一阵眩晕,恶心感充斥着余心敏的胸口。好一会儿,她才感觉自己着地了。   雨水从天而降。   这时的天空泛着天青色,与地狱的漆黑一片如此不同。余心敏茫然的环顾四周……就这么回来了?   四周是熟悉的建筑与广告牌。路上的行人面目匆忙。   覃懿已经不见了。余心敏恍惚了好久,突然笑了:“严肃的命题果然不适合我。我还是老老实实呃当普通人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神清气爽过!   “咚!”   “姨婆!”余心敏回头,只见姨婆倒在地上。   “姨婆!”   天上仍在飘落雨丝。上天告诉我们,任何决定一旦做出,就必须面对一切后果。哪怕这是你并不想要的结果。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第30章: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斜阳   “某一刻,在阳光充足的午后;或者是下着小雨的街头,你抬头看着天空,突然心中生出一种豪气。好像世界全部在你眼前,你一伸手就能抓到这个世界的锁链。禁锢你的绳索也在这一刻全部断裂。然后你带着鄙夷看着世人。因为世人愚钝,远不及你聪慧,远不及你幸运。因为你能看得整个世界,而他们则偏安一隅。”   “直到有一天,你发现你得到某些事物时竟然已不再有人能和你分享。”   “直到有一天,你开始不得不忍受自己愚蠢的行为与思想。”   “直到有一天,你发现禁锢自己的绳索从未消失。而你,还在这绳索上加上了铁链。永远无法挣脱。”   “沈雁卿于我,就如同诱惑亚当夏娃的蛇。百般纠缠。让你觉得自己如此与众不同。但是,谁和谁不一样呢。都是一样的。一切的自以为独特不过是前人的反复轮回。一遍又一遍,从无新意。你妈妈遇到了宋雨沉,但她幸运的是宋雨沉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他爱她。你也是幸运的。虽然遇到了我这个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老婆子,一只脚都踏进了那个世界,却还是被扯出来了。”   “……我一时意气走进了这个世界,从此以后便再也不能离开。”   “直到我干枯腐烂为止。终享无尽的折磨。”   ******   “吱嘎——”   老旧的木门,镂空雕刻,上面刻了繁复的花朵,或许是牡丹吧。余心敏对这些并不在行。   门开的一刻迎面扑来厚厚的尘土味。空气告诉她,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了。   房间内的东西摆的很凌乱。但是却并不使得空间狭小。左侧的丹顶鹤标本仰着雪白的脖颈。额头的一抹红依旧如生时鲜亮。脚下是一尊沾满了灰尘的佛像,色泽暗沉,笑容慈祥。   正面的旋转式阶梯看上去如此老旧,几乎没有生气。   余心敏小心着脚下,顺着这老旧的木阶梯一步一步的往楼上走去。阶梯吱呀,大厅里的旧物在俯视的角度看来如此沉默。沉默的诉说着一切你无从知晓的事。   二楼并不大,两、三间房间。曾经是姨婆的起居室或者书房。在不长的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与墙壁的夹缝里有一小段楼梯。这缝隙太小,余心敏只能微微侧身上去。推开头顶的小隔门,无数灰尘落在了她头上,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这是一个狭小的阁楼,个子若是高了甚至无法伸直腰。   阁楼里摆放了许多个箱子,皆是有着漂亮花纹的旧木箱子。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堆放着。   余心敏猫着腰挤到数个箱子中间,就近打开了一个放置在最上的小箱子。箱子的铜锁只是挂在上面,并未锁上。   小箱子里是书信,被捆扎着。   余心敏翻开这厚厚的一扎书信,从中抽出一封来。暗黄色的信封,上面贴着那么久远久远的邮票。用钢笔写就的字依旧清晰可辨。   将泛黄的信纸抽出。   “至吾兄泷岸:   展信佳。   至汝离家已有3月余。长嫂稚雪诞下麟儿,取名国昌。盼汝归来,能亲自抱国昌入怀。   ……”   “至吾兄泷岸:   展信佳。   汝之回信,令小妹思索良多。然而人之一生何其短暂,每个人皆若笼中鸟。所观世界,不过一隅。小妹愿铤而走险,只为能展翅一回。知汝担忧。但小妹尚有自保之力。不必太过挂怀。   ……”   这里面竟然是姨婆写给小爷爷的书信。   余心敏顿了顿,将装着书信的小箱子移开,打开在此之下的箱子……箱子里,是染血的军装。   余心敏坐在这满是灰尘的阁楼里,沉默着。   军装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大约14、5岁的少女,麻花辫上扎着绢花。笑容天真动人。照片背后有男子的字迹。那是一笔女生学不来的字,力透纸背。   “宝蕙。摄于1951年4月7日。”   余心敏将这个箱子关了,又打开另一个箱子。她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打开这些箱子。在里面翻阅姨婆那一辈的记忆。不知不觉天已渐黑。阁楼也昏暗了许多。余心敏揉揉眼睛,将一张照片揣进兜里。照原路离开。   夜晚,这些被随意放置的东西的影子无限延伸。好像有什么要破空而出。   丹顶鹤标本的假眼珠反射着许久不见的灯光。   ******   “姨婆。”余心敏到了病房。   姨婆躺在床上,整个人已经不复优雅,一片憔悴。余妈妈坐在一旁给她喂饭,见到余心敏回来了,便起身。   姨婆微微抬起身子,眼神期冀的看着她。   她从未在姨婆的眼睛里看到过这种神情,这种类似于孩子讨要苦求不得的糖果一般的表情。姨婆已经65岁了,这个女人早已苍老。但是不可否认,她对于余心敏的影响相当大。年幼的孩子总是会羡慕某些人,因为那些人身上的特质可能是自己永远无法拥有的。姨婆在余心敏心中也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只属于她的奥黛丽赫本。   可她终究不是赫本。   优雅只是伪装。   她一直在挣扎着,挣扎着想要回到50年前。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明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没人比她更明白这件事情的无望。可若是不再执着,那么,就是否认了之前所有的一切。那这50几年的人生岂不是一个笑话?一个,毫无意义的笑话。   余心敏忍住喉咙的梗塞,将口袋里的照片掏了出来。   那张照片已经模糊不清,只隐约看得到上面几个人。一对夫妻,三个孩子。妻子抱着扎着短短的羊角辫的女孩。两个男孩子,年幼的那个撒娇似的搂住父亲的腰,另一个表情严肃的看着镜头,一只手扯着母亲的衣角,一只手拉着父亲的手。   照片背后是圆珠笔写的字迹,照样模糊不清。但是明显看得出是个孩子所写。   上面只有四个字:“我的一家。”最后还有一个笑脸,笑脸太过模糊,看起来甚至像是在笑着哭泣。   姨婆干枯的手指接过这张照片。没有神采的眼睛紧紧盯着这张照片。半响,她突然笑了:“心敏啊,我想你爷爷了。以后要叫他少抽些烟啊。一把年纪了……”她没能在说下去,眼泪猝不及防的流了下来。她的嘴巴还半张着,像是徒劳的要呼唤什么。   “姨婆。”余心敏不免有些担心,想凑上前去。   姨婆却抹了一把脸,朝着余心敏挥了挥手:“青黎,你带着心敏走吧。打个电话给我哥……用不着明说,我们年纪都大了,他也是懂的……就叫他好好留着刘晓月,那是个勤快女孩,能帮上忙。别听齐文蓉的拾掇,把人家随便赶走。”   余妈妈叹口气,道了声:“哎。”   便拉着余心敏离开。   余心敏被拉着离开,临走时回头,看见姨婆眼神呆滞,手中的照片却紧紧篡着。   ******   回到家,余爸爸还没有下班。韩音实去了学习班,也没有回来。   空空荡荡的一个家。   成渝已经不在楼上,夏恕也不在楼下。昔罗出差。曲终不知所踪。   真是个好结局。余心敏笑着想。至少没死人不是。   余妈妈看余心敏的样子,顿了顿说:“心敏,要吃饭不啦?我中午炖了排骨汤啦。”   余心敏于是笑着回头:“好啊,正好饿死了。”依旧如往常的笑脸,却好像已经有什么不同了。余妈妈怎能不懂这样的神情呢。这般眼熟。就是曾经出现在她自己脸上过的神情。带着洞知世事的明晰与对自我渺小的认定。   不过还好,一切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余地。   余妈妈于是去端汤出来。紧接着打了个电话给远在如意里的爷爷。   那端的爷爷只是细细听着媳妇对于妹妹事情的描述,半天没有说话。   余妈妈心里莫名有些惶恐,于是便问:“爸……您怎么想?”   爷爷咳嗽了两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早就知道是这么个后果。”他不再说什么,只是挂了电话。   余妈妈握着手机,也不知道此刻的心情该怎么描述。也罢,这世间的事,哪里是能说得清的。   ******   白鹿精神病院。   蓝色的走廊,如同水光粼粼的颜色。   穿着白大褂神情平静的尹唯端着蓝色的文件夹,在深蓝色的门前站定,这里的保安措施向来好,因此开门也很是纠结。尹唯动作熟练的打开这复杂的门锁。“咔哒”一声,随着门弹开的瞬间门内飞来一个洁白的枕头。   尹唯淡定的侧身躲过,走进门:“钟先生,今天您感觉怎么样?”   被称做钟先生的男子呲牙看着她,眼神疯狂的在大而空旷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如同困兽一样不断发出奇怪的嘶吼。   尹唯瞧见他这个样子,也没有再问,只是走到了床边的柜子,正打算打开柜子取出今天的药物时,她发现柜子旁的墙壁上,有一扇门。那是一扇不知道用什么画上去的门。门上还有一个漏下一大半沙子的沙漏。也是画上去的。   ……尹唯忍不住用手去触摸了这画上去的痕迹。   手指上没有沾到墨迹。   尹唯回头看着仍在不断围绕房间旋转的男子,问他:“钟先生?这是你画的吗?”她并未期待得到答复,但是男子却突兀的停下了动作,他微侧着首,眼神迷惘的看着墙上的门与沙漏。突然很孩子气的笑了:“不是哦!不是小颀画的!不是我!是爸爸!爸爸喜欢画画,喜欢画这个!”他说着说着突然僵直了身体,然后蹲在了地上,开始小声啜泣,“……那不是爸爸,妈妈说我爸爸不姓沈,我爸爸姓钟的,是姓钟的。”   尹唯缓慢的凑到哭泣的男子身边,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告诉我,爸爸,姓沈的那个爸爸,他现在在哪里?”   男子止住了哭泣,抬起脸看她,眼神犹豫,似乎不确定能不能将这件事告诉眼前的这个人。   尹唯的语气带上诱惑:“告诉我,我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男子转了转眼珠,张嘴正准备说,突然他的动作滞在原地。不一会儿,他的眼神变得清明,含着一丝冷意,此时他再度说话,却是个女子的声音:“尹医生,您未免有点太多管闲事了吧。”   尹唯脸色立刻变化,她赶紧起身退后几步,平复了一下气息才开口道:“虞小姐……”   男子表情是微笑着的,带着一种从容:“把药放下,我会吃的。”   尹唯不敢再多加停留,只好赶紧放下药离开。   男子像窗外望去,这里是27层。太过高了,能看到整个白鹿原的景色。这是个美丽的小区,是有些人费尽心机想要获得入住资格的地方。所以这里的房子从未空出过,哪怕有空白期,也是极为短暂的。只有一栋位于白鹿原最深处的房子,终年无人居住。那是有着白鹿原最美庭院的房子。   可它却一直空着。为什么呢?   只是因为有入住资格的三个人全住在这所由他们自己建立的小区里的精神病院里头罢了。三个人挤在同一个躯壳里,多么狭小而又令人窒息的空间啊。   男子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却是温柔的包含无奈的。   那女子声音对着窗外美景笑语:“快了,快了。沈雁卿,我和你,都快结束了。”   第十个故事结束。   第31章:盲眼男孩   第十一个故事。   近日一直下雨。天色也暗沉沉的。余心敏早已辞了工作,她在床上躺到11点,好不容易睁开眼,这个时候余爸爸和韩音实也该早就出门了。于是她就在睡衣外披了件外套揉着眼睛打开了门。   “……爷爷?”   坐在客厅旧钢琴前的可不是爷爷。他伸着一根手指,像小孩似的在钢琴上摁,看到余心敏出来,不好意思的收回手:“心敏起来了啊。”   “爷爷?你怎么来了?”余心敏不可谓不惊讶,爷爷可以说几乎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如意里,最远也只到了碧源镇上。这次却突然来了W市,余心敏怎么能不惊讶。   爷爷脸上的笑意淡了点:“为了淇岸呗。”   他的手指神经质的卷曲伸直再卷曲伸直。爷爷一难过就会习惯性的做这个动作。当年奶奶死的时候,年幼的余心敏就看着爷爷这样重复的卷曲手指一个晚上,直到她伸手握住爷爷的手指为止。   余妈妈从厨房里出来:“心敏啊!你怎么还穿着睡衣啦!快点去换啦!”   余心敏耸肩:“好啦。”   “姨,这个土豆是切丝还是打汤?”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她走了出来。是姨婆请了做饭的那个小姑娘刘晓月,她的头发用黑底红花的皮筋乱乱的扎成一团盘在脑后,别提多难看了,本来就平凡的脸,因为这样的发型显得更加普通,身上穿的是一件姜黄色的外套,配灰色运动裤,即显得身材臃肿又搭配得莫名其妙。   余心敏简直不忍心看她第二眼,于是转脸又问爷爷:“爷爷,你把晓月带过来了,那齐奶奶怎么办?”   “哦,你齐奶奶本来就不想再在如意里住下去了,我就顺道叫你大伯和三伯把她接走了,反正她两个孩子都在H市,总比在如意里和我一起熬着好。”他的样子不甚在意。   余心敏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爷爷此时又说:“你姨婆她原来古董店的钥匙是在你这里吧?”   “对,爷爷你要吗?”   “不用了,你好好收着吧……”爷爷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了一会,还是没再说话了。   余心敏只好先回房间换衣服。   洗漱完毕出来吃午饭。刘晓月脱了姜黄色的外套,可是里面竟然是一件灰底蓝色大花朵的裙子,再配着灰色的运动裤看怎么看怎么糟心。余心敏以前是个做化妆品的,又是个喜欢打扮自己的女孩子,看到这样闹心的搭配心里非常之不舒服。但是穿衣这个事要是说的贸然了,指不定人家还以为你是在鄙视她呢。余心敏也就只好忍着,尽力不去看刘晓月。   余妈妈同爷爷说着话。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爷爷突然笑着说:“其实晓月原名不是这个的,是叫月见。是犬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意思。”   “咦?”余妈妈惊讶着笑了,“月见,这是个好名字啊,怎么改成了晓月呢?”   余心敏也抬头看向刘晓月,这个土里土气的女孩居然有一个这么美丽的名字,还是脱胎于《春江花月夜》这首诗。   刘晓月接话了,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其实现在也还是叫月见的,身份证上是刘月见。只是月见用如意里的方言不好念,于是就叫晓月。叫着叫着大家就都以为我本来就叫晓月了。”   余妈妈笑了声,话题又往其他的方面转了。   余心敏却突然觉得刘晓月很……很不同寻常。她明明只有19岁,只比嘉怡大一岁。但是总是显得很老成的样子。当然,也不排除乡下孩子都早当家的缘故。可是……她神情里所包含的东西,余心敏觉得自己看不透。   午饭过后爷爷就直接去了医院看姨婆,余妈妈陪着一起去,留余心敏和刘晓月在家。临走前嘱咐道:“晚饭我们要是没回来,你要帮着做饭啦,不要让晓月一个人做啦!还有,到时间了要记得去接一下音实啦!”   余心敏颇觉丢脸的挥挥手示意知道了。   待两人都走了,余心敏回头看了一眼又穿上了姜黄色外套的刘晓月,顿了顿才说:“你可以看电视,要是无聊就去书房玩电脑也行。有什么不会的就和我说。”   刘晓月应下了。   余心敏就回房间上网了。   不一会儿,外面并没有传来电视的响声。余心敏心里有点担心,就又出去看。但是刘晓月却没在客厅,余心敏便往书房走去,她刚推开门,就看见刘晓月放下了手里的书,问她:“垃圾要倒在哪?”   电脑并没有打开,书桌上堆了几本书。   “啊?哦……我去倒吧。”余心敏笑笑,将书房里和厨房里的垃圾袋都提在手里,准备出门。   刘晓月想了想:“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下次我也好自己去倒垃圾。”   余心敏就只好两个人一起出门,去不远处的垃圾站倒垃圾。一路沉默,余心敏有心找话题,却实在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只好沉默。   到了垃圾站,余心敏把垃圾一丢,拍了拍手,笑:“就是这里啦,也不远,平时倒垃圾挺方便的。”   刘晓月闷闷应了。   余心敏觉得很无趣,于是两个人又往回走。刚往前走一步,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东西。   在垃圾站的阴影处蹲着一个什么,也许是条大型犬。余心敏没看清,自然而然的走近了些。   ……那居然是个小男孩,大约5、6岁,穿着背带裤与白衬衫,抱着双膝,将头埋在怀里缩在角落里。   “小朋友?”余心敏看是个小男孩,而且窝在垃圾站,说不定是迷路了,于是上前试探性的询问,“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并不为所动。只是缩成一团。   余心敏叹了口气:“……这样好不好,你和姐姐去找警察叔叔,我们帮你找爸爸妈妈?”   小男孩突然动了,他缓慢的抬起头来。露出的却是一张半张脸都被绷带缠绕的脸,那绷带上满是血迹,还有鲜红的血液顺着绷带缝隙留到男孩的下半张脸来,嘴唇也被染得猩红。白色衬衫上也全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余心敏瞪大了双眼看着男孩。   “就算这样,姐姐也要帮我找爸爸妈妈吗?”男孩子勾起嘴角,甚至是带了戏谑的语气。   这时刘晓月走了过来:“你在和谁说话?”   余心敏保持着被惊吓到的面部表情回头看刘晓月,手指僵硬的指着角落里的男孩子。   刘晓月侧身看了看那个角落。盲眼男孩仍在微笑。她很是疑惑的皱了皱眉:“……什么也没有啊。你要我看什么?”   第32章:寒鸦   这时余心敏突然感觉身上一凉,她迅速的转头,惊恐的发现整个垃圾站内……全是小孩子。全部是不超过10岁的孩子。他们穿着各异,模样也不同,但是全都绷带蒙眼,脸上满是血痕。   此时角落里的盲眼男孩又笑了:“就算这样,姐姐也要帮……我们找爸爸妈妈吗?”   “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刘晓月看余心敏的模样十分担忧,她扯着余心敏的手臂,“心敏姐?你没事吧?”   余心敏四肢僵硬的回拉住刘晓月:“……走,我们……快点走啊……”她实在是怕极了,浑身发抖。小孩子们看不到眼睛的脸孔折射出恶毒的光芒。   刘晓月虽然不知道余心敏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是她听余心敏的语气也知道事情很可怕,于是她直接拉过余心敏一路狂奔。   此时虽然是正午,但是因为连日的阴雨绵绵,这时的天色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了。但是事情好像并不那么容易解决。余心敏被刘晓月拉着跑,但是一路上,不停的有盲眼的孩子从树后、草丛后甚至是楼房后走出来,无一例外脸上全是血迹。他们的嘴角带着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乌鸦的鸣叫在头顶天空上盘桓。   连空气里都是腐尸的味道,令人作呕。   即使无法看到这成群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孩子,刘晓月还是能够听见乌鸦的鸣叫与闻到腐尸的味道的。她皱了皱眉,问余心敏:“你知道哪里有很多野猫么?”   野猫?余心敏立刻想到了雪黛,但是雪黛所住的历德雅舍离西园小区相当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过附近不远有户人家收养了许多流浪猫。   “知道,就在小区外不远。”   “快走,去那里。”   余心敏和刘晓月一路狂奔,无数盲眼小孩出现在面前,但是刘晓月看不见自然不会害怕。直到到达了那户收养流浪猫的丁老人家。老人一打开门,门内的猫就开始齐齐嚎叫了起来,猫的声音本就凄厉,这么猛的发声简直叫人心头发慌。   可是猫儿们的叫声响起后,乌鸦的叫声就不再响起,连带着腐尸气味也没有了。余心敏心有余悸的四处看,也不再能看见许多盲眼的孩子。   丁老人莫名其妙的问:“怎么了?”   余心敏还未来得及想出一个正常的解释,刘晓月便接话了:“我们是来领养一只猫的。”   “……啊?”   丁老人的眼神很不信任的看着这两个出现在眼前的女孩,过了一会儿,她选择性的开口问刘晓月—毕竟刘晓月的长相和打扮确实更加老实:“为什么要领养猫?”老人年纪已经大了,眼神不是很好,她眯着眼看着两人。   刘晓月顿了顿:“抓老鼠。”   余心敏想捂脸,在现在这个城市,还有谁真的养猫是为了抓老鼠的啊!而且很多猫过得比人还好,这么说也不怕老人觉得是要虐待猫不给她们养啊!   但是老人却笑了,她咳嗽了一声:“进来坐。”   房间狭小黑暗,空气里弥漫着只有老人身上才会有的气味。数只猫趴在房间内,窗台、椅子、床上甚至锅台上。   这样的情形不禁让余心敏想到了雪黛的房间模样。一瞬间余心敏心里甚至闪过了说不定丁老人也是沉默者的想法,但是马上又反驳了自己,沉默者哪里有遍地都是的。   刘晓月的表情有了点符合年纪的天真,她脸上带着柔软的笑意,轻轻的抱起椅子上的猫,那猫是只老猫了,灰色的皮毛已经暗淡。但是刘晓月却很喜欢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   丁老人看她这个样子,轻轻的笑了:“喝口水吧,老婆子这里也没什么东西能招待你们的。将就一下吧。”   余心敏心里还是有着危机感,刚刚的小孩子们吓得她不轻,但是这些猫好像能够起到某些说不明白的作用,于是她也在凳子上小心的坐了下来,本来趴在凳子上的黄猫看她靠近自己就先跳走了。余心敏微微有些挫败的叹了口气。   丁老人笑起来,叫了几个名字,大约是猫儿们的名字,是含混的地方方言。几只猫跳到了丁老人的身边。   老人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即使她身处这样脏乱不堪的地方。   “小姑娘们住在哪里的啊?”丁老人问。   “哦,就住在那边的西园小区里。”余心敏接话。   丁老人的表情有点奇怪了,她紧接着问:“……你们认识一个叫张栖梧的人么?他原来就住在西园小区。”她的神情似乎有些迫切,但是又有着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的黯然。刘晓月抬起头。   “……不认识啊。”余心敏仔细想了想,西园小区确实没有一个叫张栖梧的人。   “啊,这样啊。”丁老人也没有显得特别失望,她笑笑,苍老的手指抚摸着猫儿的头,“你们是来领养猫的是吧,我这里的猫都是流浪猫,可不是那些漂亮的纯种猫。”   “……都是猫啊。有区别么?”余心敏还没有说话,刘晓月就接话了,她蹙着眉,完全无法理解丁老人语气中的担忧。   丁老人怔怔的看了刘晓月一会儿,笑了:“小姑娘很有趣,你叫什么?”   “……刘晓月。”乡下女孩对丁老人表达出来的友好似乎有点不适应。余心敏看着这一幕,心里默默画圈圈……   “我叫丁樵伊,住在这里已经有50年啦。附近的人都叫我丁婆婆。你们也这么叫吧。”丁老人又问了余心敏的名字。互相说了会话,丁老人问清了一些东西,就让他们选一只猫带走。余心敏还没来得及看,刘晓月就迅速的抱起了怀里的灰色老猫:“就这只了。”   丁老人有些诧异:“如果是抓老鼠的话,这只猫年纪有点太大了,她只能再活不到一年了。”   刘晓月表情柔软的摸着怀里的老猫:“……没关系。”   “……他和你一样……”丁老人低声说了句什么,余心敏听见了,但是刘晓月却没有听见。她侧首看见丁老人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只有年长的人才会有的,看破世事的怀念。   “那我们走了。”刘晓月打开门。门才刚开,余心敏就闻到了外面铺天盖地的腐尸味,那味道实在太令人恶心,她立刻干呕了起来。   “怎么了?”丁老人赶紧扶住她。余心敏不停干呕,连肠胃也要吐出来了。   刘晓月疑惑的看了一眼门外。余心敏眼角余光瞄见了那个盲眼男孩就站在房门外不远的香樟树后,血水染脏了他整件衣服。他的嘴角还是带着诡谲的笑意。余心敏瞪大了双眼,不断朝着刘晓月挥手,希望她能把门关上,但是刘晓月却没有明白过来。直到刘晓月怀里的老猫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喵——”其他的猫像是得到了信号,也此起彼伏的叫了起来。   盲眼男孩“簌”的一下消失了。漫天腐尸气味又一次消失无踪。   余心敏这才缓过劲来,全身还是发软。   “这是怎么了?”丁老人担心的看着她。   “没,没什么。”她捂着嘴,“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   “哦,小小年纪可不要不注意身体啊。要不到我这个年纪,你就痛苦了。”丁老人摸摸银白的发丝,语重心长。   “好,谢谢婆婆……虽然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这么一天。”余心敏苦笑了一声,后面一句太轻,连丁老人也没听清。   她虚弱的扶着刘晓月的肩,回家。内心提心吊胆。但是所幸再也没有出现什么诡异的事情了。   余心敏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定真是特殊体质呢,倒个垃圾都能遇见这种事,她苦笑了起来,但是却并不恐惧。   “哎,晓月,等爷爷他们回来了以后你陪我去个地方好么?”   “啊?好啊。”   有些事,还是要自己解决的,没人能随时给你依靠。西园小区上空,无数乌鸦无声的盘桓着。   第33章:梦中之花   和家人打过招呼,余心敏拉着刘晓月还有刚刚取名叫灰灰的老猫一起去了历德雅舍。   再次走到那栋哥特式白色别墅面前的时候,余心敏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这栋房子以前那样洁白惹眼,就算是在晴朗的天气里也能很容易的吸引住别人的目光。但是此时的它,却是一片灰白,爬山虎爬满了侧墙,将二楼的窗户都掩盖住了。   “……这地儿不太对劲吧。”连刘晓月都发觉了这个地方的奇怪。   她怀里的老猫打了个哈欠,捋了捋耳朵,态度闲适。   余心敏看老猫的样子还算正常,顿了顿,说道:“我们进去吧。”   刘晓月没有质疑,她垂着眉目,很淡定的跟在紧张兮兮的余心敏身后,逐步靠近那栋灰白的房子。   房子的钥匙韩音实是有的,她从韩音实的抽屉里拿出来了,紧紧的攥在手里,钥匙的边缘咯到了她的手心。   嘿,别怕啊。你总不想以后出门外面都是一群盲眼的孩子守着你吧。既然老猫有用,那猫族的沉默者肯定更能帮忙啊。   她终于打开了大门。   ……一股灰尘的气味迎面扑来。   余心敏怔怔的看着房间内,房内的家具都被白色的布罩起来了。放眼看去全是白色……没有猫的叫声。   “这里住了人么?看这个样子是搬走了吧。”刘晓月凑进来一看,皱起了眉。   “没道理啊……”余心敏走了进去,摸索着打开了客厅里的灯。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出“呲呲”的声音,闪烁了好几下才完全亮起来。   这下整个客厅都无法掩饰的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里。   ……真的没有人。   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阴森,顺着楼梯走上去就能看到韩明渠的尸体。可是现在,这里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居住了的样子。没有道理啊,雪黛不是一直没禁锢在这栋房子里么,如果雪黛在的话,那么那些猫应该也是在的啊。   “不去楼上看一下么?”刘晓月站在楼梯口回头问,她的头发枯黄而蓬松,乱七八糟的翘着,打扮得老土至极。但是看起来很有……安全感?   余心敏犹豫的看了一眼楼梯。毕竟楼上才是曾经死过人的地方。但是她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好,上去看一下。”   刘晓月见她这么说,没等余心敏想走在前面,直接就上楼了。余心敏无语的跟上去,看不见奇怪东西的人就是幸福啊。   刘晓月也理所当然的注意到了拐角处的那幅画,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笑了:“这是什么啊?”   余心敏快步走到了刘晓月身边,刚站定,侧头一看,马上怔住了。   那幅画,那幅画着韩明渠、程羡鱼以及白衣女孩的画完全不一样了。画上分明是一片黑,完全的黑。只在左上角处,从黑暗里开出了一朵花。那是一朵金色的花朵,像百合一样的外形,非常娇小,似乎会发光。花朵附近有一层暖暖的光晕。那是整幅画上唯一有光亮的地方。花朵似乎是从树枝上长出来的,但是除了花茎下被花朵发出的光照亮的小块地方露出了黑色的枝桠外,其他地方无从探知这到底是不是一棵树,是一棵怎样的树。   “梦中之花。”刘晓月低声念。   “什么?”   “你看。”刘晓月伸手摸上那幅画的右下角,那里有一行蓝得接近黑的笔迹,微微有些倾斜的字体:梦中之花。   “这幅画的名字?”余心敏也好奇的摸了摸。为什么之前那幅画不见了?这幅画是谁放在这里的?雪黛?或者是沈雁卿?还是别的什么人?梦中之花有着什么特别的意思么?   “也许是吧。”刘晓月不是很感兴趣的接着往上走,“不过那朵花挺漂亮的。”   余心敏心里满是疑惑,但是也没有多做停留,随着刘晓月往上走。二楼已经干干净净了。打开了走廊上的灯,光亮一直蔓延到最尽头放置雪黛尸体的房间。   这次余心敏不再犹豫,她直接走到最尽头,握住门把手,深吸了一口气。“吱嘎”门被推开了。因为爬山虎覆盖了窗户,房间里一点光亮也无。余心敏把门大大的打开,借助走廊的灯光她终于看清了整个房间。   “啊!”这次,刘晓月也尖叫了起来。   房间里本应该放着雪黛尸体的台子上蜷缩着一个模糊的散发着恶臭的东西,而且室内地上全部爬满了蛆虫!无数的蛆虫在地上蠕动着,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房间。   余心敏条件反射的把门“嘭”的关上了。   “快走!”余心敏大声喊着。口袋里装着的驱过魔的水笔又一次开始冒黑烟。此刻刘晓月怀里的老猫也开始凄厉的叫唤起来。和之前看见盲眼男孩的叫声不一样。这次,老猫似乎是拼尽了全力一般凄惨的尖叫着。   “喵——”一声轻微的猫叫。有什么从走廊上的窗户跳了进来。   又是那只腹部有着火焰一般的黄色斑点的白猫。白猫的眼睛空洞而含满了恶毒的看着两个猛的停住脚步的人类,缓慢而优雅的迈着步子。   刘晓月怀里的老猫还是在尖叫,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余心敏总有一种极度不好的感觉,她将水笔死死攥在手里,像那只白猫示威性的挥舞着:“走开!走开!”刘晓月虽然不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但是也敏感的感到了危险的来临。她紧紧的抱着怀里的老猫。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这只眼神怪异的白猫。   “走开。”   一个声调平缓的声音响起,是从楼梯上传来。与此同时老猫的尖叫也突兀的止住了。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余心敏和刘晓月看见韩音实走了上来。   韩音实还是穿着白色的裙子,面无表情。她走到白猫面前,又一次的重复了之前的话语:“走开。”   白猫焦躁的在原地转着圈,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呲着牙朝韩音实低吼。   “走开。”韩音实又说了一遍。   白猫“嗷”了一声,跃上了窗台,绿色的眼睛戒备的看着韩音实,在窗台上转悠着,但不敢再靠近。   刘晓月舒了一口气,笑了:“韩音实……”正在她准备向韩音实走过去,余心敏迅速的拉住了她:“等等!”   “啊?”刘晓月疑惑的回头。   余心敏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尽量使自己镇定点才开口问:“你是雪黛?”   神情依旧呆滞但是动作已不再僵硬的白衣少女抬头看着余心敏,漆黑的大眼里毫无情绪,但是嘴角微微有点想要向上翘的弧度:“我是韩音实……雪黛在你后面。”   余心敏和刘晓月同时回头。   只见走廊尽头的门缓慢的打开了。无数的蛆虫从里面涌了出来。令人窒息的恶臭也弥漫在了空气里。“沙、沙、沙。”她们听到一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声音,像是虫类蠕动的声音,又像是尖利的指甲在地上划割的声音……或许也像是骨头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刘晓月怀里的老猫再度凄厉的尖叫了起来。   伴随着这刺耳的尖叫,一个黑色的东西爬了出来。   第34章:猫尸   难以言说的恶臭弥漫在空气里,余心敏和刘晓月干呕了起来。灰色老猫的叫声几乎要把耳膜撕裂。   眼见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从走廊尽头缓慢的爬了过来,余心敏勉励忍住胃酸上涌的感觉,将那只驱魔水笔死死握住,使劲推了刘晓月一把:“快跑!”   刘晓月踉跄了一步,扑到了韩音实身上。   窗台上的那只白猫绿色的眼睛里含满了恶毒的笑意,它的叫声尖锐,如同婴儿的哭声。   此时,整个房间都像是蒙上了灰色的烟雾,数道人形黑色阴影出现在这惨白一片的房子,它们漂浮在半空中,支棱着诡异的四肢,所幸它们不敢靠近余心敏手里的水笔。   “什么东西?!”刘晓月脸色发青,“这是栋鬼宅?”   “……我不知道啊。”余心敏从没见过这阵仗,整个脑门开始冒虚汗,那团黑色的玩意缓慢的靠近了,它丝毫不害怕余心敏手里的水笔,她无处可逃,只能放声尖叫起来。   刘晓月也害怕得叫了起来。只有韩音实依旧不为所动,静静睁着过于大的瞳孔看着逐渐爬近的那团东西。   无数白色的蛆虫前向翻涌着,蠕动到了余心敏她们的鞋子上。她们尖叫着跺脚。这一刻余心敏突然生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说不定这次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呢,果然还是太鲁莽了。   这时那一大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已经爬到了余心敏眼前,余心敏低头,看到那团东西的头顶,黑色的发丝。   余心敏瞪大了眼:“……雪黛?!”震惊让她忘记了害怕。那团东西抬起头,露出了已经腐烂得差不多的面容。可不正是雪黛的脸!但是那脸上有着一种极度僵硬的表情,像是中风了的老人,她的眼神也十分呆滞,无法映射任何情绪,空洞得吓人。   “雪黛?!”怎么会这样?余心敏怔愣的看着这团已经腐烂了的尸块,她有着雪黛的脸,可是……雪黛的思维呢?她只是一堆尸块而已。   雪黛突然笑了起来,她歪斜着嘴角,如同一个傻子,她的嘴巴已经有部分腐烂,一笑,牙齿就豁出来了,连带着烂肉也翻出。别提多恶心了。   这诡异的笑容惊醒了余心敏,她迅速的把手里的水笔扎进了雪黛的脑门。“啵”的一声,水笔就像是扎进了一滩烂泥似的,很轻易的就没入了雪黛的脑门。   窗台上的白猫再度尖叫了起来。   余心敏被手下的触感恶心到不行,又收回了手。于是她便能清晰的看到雪黛脑门上戳出来的洞里恶心的紫红色肉。蛆虫还在沙沙翻涌。而且她顶着和韩音实一模一样的脸。又是一阵疯狂的干呕。   一直在旁边静静站立,仿佛她不是处于这样可怕的环境里而是在什么安静的音乐厅里的韩音实垂着毫无感情的目看着已经完全只是一团腐烂的尸体了的雪黛,突然开口:“放她们离开。”她虽然是看着雪黛,但是余心敏却觉得她分明是对窗台上那只白猫说的。   那只白猫焦躁的在窗台上不断绕圈子,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韩音实低下头,像是笑了。   余心敏怀疑自己是看错了,韩音实怎么会笑?   “你没有任何办法了不是?”韩音实的语调还是毫无起伏,“你能嗅到空气里的不安吧。”   那只白猫竖着眼睛看着韩音实,过了一会,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响,刘晓月站得离楼梯近,她探头一看,正是下面的大门打开了!她惊讶的抬头看韩音实。   “快走。”韩音实简明扼要的对着两个人说。   “那你呢?”余心敏迅速问。   “……不要担心。”韩音实的眼睛毫无情绪,像是假的。   余心敏也不再废话,她相信韩音实是不会有事的。她拉着刘晓月一路狂奔,冲出门口以后又继续不停的向前面跑着,直到跑到了历德雅舍正大门外的保安室旁,才停下脚步。   两个人蹲在地上不停的喘息着,心里充斥这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是一想到刚刚在那栋别墅里发生的事又忍不住不断的干呕了起来。   直到有人惊讶的问:“哎,你们怎么了?”   余心敏一头冷汗的抬头,看见一个平头小青年站在她们面前,此人也算是熟人,正是上次韩音实进警察局时给她们做笔录的小警察楚辞。   “你们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见两人没有回答,又看见刘晓月怀里的老猫,便笑着猜测,“是不是猫生病了?那也不用这么紧张吧,都跑到吐了。”   ******   且说回别墅内。   韩音实静静的看着在蛆虫堆里的腐烂得差不多了的雪黛。微微蹙眉转头问已经化为人形的那只白猫:“……怎么回事?”   面容平凡相当路人的男子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只是他眼中满是绝望:“她想复活。引路人说要是她帮她找到沈雁卿,就……能给……就能给她一朵’商吉婆尼‘。”   “梦中之花’商吉婆尼‘啊,真稀罕。”韩音实笑了,她的脸上居然出现了嘲讽般的笑意,配着她洋娃娃一般的脸,实在突兀,“你们信了?还吃下去了?”   男子沉默。   韩音实又一次笑了,这次她笑得张狂,笑到眼泪都出来了,整个房间里都是她的笑声:“你们居然相信神遗族的?……更何况,你们居然真的相信复活这回事。你以为复活,是什么好事么?要不然古往今来死的神仙也有那么多,他们为什么没一个想要复活呢?愚蠢的东西!”   此时“韩音实”的身形开始逐渐变化,体形拉长,五官变得更加立体,棱角分明,眉飞入鬓。微敛的目暗藏了无尽的风采。竟是瞬间长大了一般。   姿态张扬的少妇斜眼瞥着男子,珍珠色的指尖绕着自己的黑发:“你回去吧。雪黛死了。依你求情,我才将族内沉默者的职位空缺了这许多年。既然雪黛的灵魂已经被商吉婆尼吞噬,那么,按当年的约定,你是要回去勤加修炼成沉默者的。就此回去吧。”   男子脸上满是哀伤与不舍的看着那团腐烂的肉块。雪黛的表情依旧僵硬,含着呆傻的笑意看着男子。   “……回去吧。这正是个好时机不是么。今年本就是多事之秋,你早日回去了,也算是替雪黛如了愿。”少妇垂目叹息,“不久,这个地方,这个世界,都该是一团乱的时候。我们无力阻止。人间界的妖物大洗牌,反倒是便宜了我们这些尚未有沉默者的族群。你就借此机会,好好修炼吧,不要浪费了这上好的天资。”   男子咬紧牙关,将眼泪憋在眼中,沉声道了句:“是。”他动作僵硬的想要离开,不忍心再去看一眼地上的雪黛。   “啊,对了。”少妇又突然出声,“现在这个城市里混乱的居住了好几个年长的沉默者……尤其是乌鸦,它们现在霸占了W市。尚不知死期将至。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万不可轻易的招惹它们。我们且看,W市该如何肃然一新。”她笑得美极。   男子回头看着少妇,下定决心一般说:“我知道了。还有……明籁夫人,我们都希望您能活着。”   男子说完便离开了。   少妇立在原地,苦笑:“傻孩子,哪有来送死还能活着回去的。”   她抚摸上雪黛腐烂的脸颊,眼神温柔,不顾恶心的蛆虫爬上了自己的手指:“雪黛、雪黛,我的女儿啊。”她笑着,“等沈雁卿一死,炎当上沉默者。我们这个族群有了静候大人的扶持,想必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这才不枉我亲手将你交给沈雁卿炼厉鬼。你不要恨我,好么?”   房屋里数个黑影开始尖锐的嚎叫了起来,似乎是在笑。   月光透过窗户照见美丽少妇坐在楼梯口,雪白的长裙铺在地上,一派如水温柔。她的膝上枕着妖魔。肌肉腐烂、白骨林立、面容僵硬呆滞。   她为她唱歌,多年前的摇篮曲。   唱红了自己的眼眶。   ******   小警察楚辞一路送着她们回家。余心敏十分不好意思,刘晓月又不是个多话的人。便只有楚辞一个人说说笑笑,时不时征询一下余心敏两人的意见。这么说着话也很快到家了。   余妈妈开门,看见年轻的男子怔忪了一下,便笑着邀请楚辞进来坐坐。楚辞此时才脸皮薄了起来,推脱着说要回去值晚班。余妈妈也只好放行。   待两人进了屋门。   余妈妈笑嘻嘻的打趣余心敏:“这小伙子不错的啦,哪里认识的啦?”   余心敏翻了个白眼,实在没有力气招待余妈妈的八卦精神,于是就说想去洗澡睡觉了。   余妈妈赶紧喊到:“哎,音实在洗澡的啦,你等等再去啦!”   余心敏瞪大了眼看了一眼刘晓月,两个人同时看着余妈妈。   “……怎么啦?”余妈妈被看得有点发憷,“音实是在洗澡啊。”正在此时,韩音实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卫生间出来。见到众人都看着她,大大的眼睛有点疑惑的眨了眨。   余心敏和刘晓月同时变了脸色。   第35章:骷髅舞   第十二个故事。   “小惠啊,你在哪里啊?”   初春了,余心敏总算也不用把自己捂得太严实了。自从雪黛的事情发生后,余心敏几乎每天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而且见到韩音实就难免想起雪黛腐烂的脸,连卧室门都不想出了。刘晓月却适应能力很好,一点也没有受那件事的影响似的。   这日,原来的同事赵汝惠打电话来说是和男朋友分手了,在电话里哭得死去活来。余心敏无奈,只好约了出来见面再说。   “啊,我看到你了!你穿件绿色的外套对不对?喂,不是那边,看这里啊。”余心敏挥舞着手臂响赵汝惠打招呼。   赵汝惠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形容枯槁,气色有点苍白,化了妆,精神不错。   “呀!心敏,走!我带你去个新地方!我们钓凯子去!”赵汝惠勾上了她的肩。   “……”余心敏抽搐着嘴角,“你确定你需要安慰么?”   “不需要啊!我已经哭过了,那档子狗屁爱情就随风飘散了啊!现在我需要一个新男人!”赵汝惠撇嘴,紧接着又神秘兮兮的朝她挤眼睛,“我知道有个酒吧最近来了个大帅哥舞男呢!身材一流!”   “……”   余心敏继续抽搐着嘴角被赵汝惠拖走了,突然觉得自己把小惠当成普通女人真是太失策了!   那是家新开没多少日子的酒吧,那地儿原来是家治性病的小医院。余心敏到地方的时候嘴角已经抽得要成反射弧了。以前这地方多熟啊,转过一条街就是她原来的那个道貌岸然的学校。现在倒是盖头换面了。装修得很不错,整个是黑色的基本色。酒吧名字很诡异……是“罗刹”。   “走啊。”小惠看余心敏踟蹰,揶揄的笑,“你该不会从来没进过酒吧吧?”   余心敏翻了白眼:“鄙视谁呢。姐妹我进酒吧的时候你还在玩暗恋游戏呢。”   “呀,听着语气,曾经也是道上混过的?”小惠开着玩笑走了进去,也没听余心敏的回答。   余心敏看了一眼头顶上由骷髅组成的“罗刹”两个字,低声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时间才是上午,但是“罗刹”内部却丝毫不像还在大白天。里面人潮涌动,男男女女混乱的跳着舞,神志不清的甩着他们五颜六色的头发。   一进来小惠就兴奋的挤进了人群。余心敏四处看了看,灯光昏暗的地方交叠着人影。沙发上躺着笑容迷乱的人。   “小惠,这地方不对!”余心敏心下一惊。这还是大白天就这样,要是晚上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她急切的想去拉小惠,却发现小惠已经挤到吧台那边去了。   只好也无奈的挤过去。   有人摸了一把她的屁股,她也懒得理会。   “哎,帅哥。我听说你们这最近来了个超级帅的舞男是不是?”小惠正在问酒保。   “小惠……”余心敏去拉她,她却以为是余心敏不适应这个地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余心敏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那酒保明显是被问过很多遍这个问题,但是也没有不耐烦,笑得贱兮兮的:“哦,你说的是阿云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看美女们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啦。”   “啊?怎么这样啊!”小惠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既然那个舞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那我们就回去吧,我们……”余心敏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小惠不满的嘟囔着:“才不要!今天一定要见到他!”   酒保笑了:“美女好魄力啊,点点什么吧?干等多没劲啊。我给你推荐几种我们这里特别有名的酒呗。”   “好啊!”“别喝!”余心敏皱着眉头,小惠被她难得的大喝吓到,楞了,“你们这里的酒来路正当么?”   那酒保怔了怔,继续笑:“哎呦美女,你放心吧,我们这简单来说就是你要什么我们就给你什么,但是绝对不会额外有什么添加的——您是看见溜冰的了吧。别担心,我们这没这么乱,还是有规矩的。像你们这种纯粹见见场面的小姑娘是不会坑你们的。”   “就是啊,心敏你吓我一跳啊。”小惠讪讪。   “……那就好。”余心敏见酒保这么说,心里也有点底了。等于这里就是个提供个地方,但是那种生意是不做的,那还算好,就怕不小心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酒保见余心敏脸上还是有些戒备,一边给小惠调酒一边问:“美女,在哪里读书啊?”   “……早就没念了,原来是一中的。”余心敏也要了就,坐了下来。   “哟,一中的啊?那这块该很熟啊!”   “恩,是蛮熟,但是也很多年没来过这块了。”   “说起这个事,我突然想起一中蛮久之前吧,不是有个女的很有名么?好像是个学黑管的吧,然后有人路上抢劫啊,被她咬掉了一只耳朵啊!啧啧,那可真是个狠角色啊。”   “哇!这么猛?”小惠惊讶的问余心敏,“心敏,你知道这女的么?”   “知道啊,我还认识呢。”   “谁啊?我认识么?”   “就是我啊。”余心敏笑眯眯。   “切——怎么可能!”酒保和小惠同时表达了坚决不信的态度。   余心敏无辜的抿了口酒。不置可否。   又说了会子话,那酒保眼前一亮:“呀!美女们你们运气太好了!快看,那个就是阿云!”   “在哪?!”小惠立刻回头。余心敏也跟着回头。   背后依旧是灯光昏暗、鱼龙混杂的场景。在这样一片晦暗的灯光里,有个男子从门口方向走过来。他微微低头,像是在笑,金色的刘海拦住了他的眼睛,使得他的长相更叫人好奇。他穿了一件灰色的长袖T恤,T恤上有一片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花纹,下身是军绿色的裤子。很是吊儿郎当的随着音乐一边走一边打着拍子。   就是那种人群里,突然一下好像只有他能进入你视野的感觉。   “那就是阿云啦!”酒保也丝毫不担心她们找不到人,一边擦杯子一边笑,“不过阿云眼界很高的哦,来这里找他的女的不知道有多少,可是人硬是一个也没看上。”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叫阿云的男子从人群里侧头向这里看来。   那一瞬间,余心敏知道了直达心脏是什么感觉。   那个男子金发微长,像是混血儿一般的五官,栗色的眼眸在灯光的照射下看上去甚至有点温柔。他笑了,扬起唇角,那是一个知道你的目光必定是在看他的笃定笑容。不知能让多少少女红了脸。   “哇靠!真的超级帅哎!”小惠默默举起杯子拦住自己通红的脸。   余心敏也讷讷不成言。虽说她也见过不少长相俊美的男子了,比如说曲终。但是除了神遗族顾东媺的二哥,那个如雪般的顾东歧之外,没有人能像这个男子一般给予此般震撼。   此时跳舞的人也开始骚动了起来,有些人开始喊:“阿云!来跳支舞呗!我们给你腾场地啦!”   许多大胆的女孩子甚至上前拉他。他依旧好脾气的笑着,做了个拒绝的手势。音乐声太大,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拒绝了跳舞的邀请后,直接就向着吧台走了过来。余心敏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只能看着他步步走了过来。   男子直接坐在了余心敏旁边,他笑着对酒保说:“阿岩,老样子。”   “好咧。”酒保贱兮兮的笑着,“看你进门就开始准备了啦。等着啊。”   小惠笑了,她直接越过余心敏,撑着下巴笑嘻嘻的打招呼:“嗨,帅哥——一个人么?”   男子侧首,正脸直对两人。两人都不由一怔。他微笑:“对啊,要请我喝酒么?”   “好啊——”小惠抿抿唇,脸上显出雀跃,“不过我请你喝酒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恩……”男子垂眸想了想,“那我就只好勉为其难的送你们回家了。”   “就这么说定了哦!”小惠立刻道,“哎,接下来这位帅哥点的就都算我账上啦——”   那酒保手中忙活着,脸上依旧是贱兮兮的笑着:“阿云你可真是厉害啊——每次喝酒都不用自己付钱的。”   “所以说,人帅,脸确实是可以当钱花的。”阿云扬着嘴角,语气戏谑。   离得近了,余心敏才发现,这个男子连眼睛都是都是金色的,不过或许是灯光下的幻觉也未可知吧。酒保是个健谈的,男子阿云也并不像外表那样高高在上,很容易就聊开了。只是由于阿云的缘故,不少女孩老是在吧台走过来走过去。前来搭讪的也不少。阿云均是好脾气的笑着,并不显得不耐,亦不多说。   这样的言语姿态,并不像是一个酒吧里靠着脸过日子的舞男。   小惠笑得爽朗,但是酒杯却一直没有停。余心敏窥见她扬起的眉眼下几近与无的苦涩,心里也为她这般故作开心难过,也无从劝起,只好也跟着笑嘻嘻。   “嘿,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地方。”阿云突然耸耸肩,示意了一下周围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众女孩。   小惠马上会意过来:“那你喜欢哪里呢?要走么?”她明显有点酒精上头,照余心敏看来,要不是她还在这里,小惠都能明目张胆的说去开房了。   “好啊,我带你们去个别的地方。”阿云笑了,带着洞悉人心的感觉。这感觉令余心敏觉得心头泛恶,她不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但是她直觉有点不妙。   酒保阿岩眼神有点奇怪:“嘿,哥们你……3P啊打算……”他本来想开玩笑,但是阿云回头瞧了他一眼,他就立刻没有再说话了。   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余心敏突然觉得有一股凉气从后背升起,好像有人在用阴测测的目光看她。她疑惑的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阿云拍拍她的肩膀:“走吧。”这个动作委实太过亲密了一点,余心敏还来不及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就发现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小惠注意到了阿云这个动作,借着酒意拉住阿云的胳膊:“看样子帅哥你更喜欢我姐妹一点啊。”   阿云并不挣脱也不反驳,还是笑:“因为她比你乖啊。”   小惠红了眼:“对!你们都喜欢乖乖的,怎么着,还不兴人家有点脾气啊!”余心敏知道小惠想起来前男友,伤心了起来,赶紧上去扶:“小惠……”   “我没事!”小惠巴在阿云身上,“我能有什么事,帅哥在侧呢!”阿云此时有点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你要是相信我,就和我一起走,我带她去醒醒酒。”阿云的话是对余心敏说的,说真的,少有女人能被阿云这样注视着还能正常思考的,余心敏自然也不例外,只能傻愣愣的点头。   阿云便直接架起了小惠,大步往外走,直接走出了罗刹。此时已经是下午5、6点了,天色渐暗。阿云走路的速度非常快,余心敏甚至需要小跑才能跟上。小惠喝得有点多,但是神智还是清醒的,她疑惑的问:“你为什么走这么快?在躲什么么?”   这也正是余心敏想问的。就算她神经再粗此时也能发现阿云似乎是在躲什么了。   这个时候他们走到了一条小巷子,阿云抬头看了看四周,舒了口气:“没有摄像头,简单多了。”余心敏一惊,冲上去一把抱过小惠:“你想干嘛!”   阿云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愣,乐了:“嘿,你看我像是需要在巷子里强奸人的呢么?”……确实不像。   “那你干嘛要……”余心敏的话还没说完,阿云突然伸手在小惠耳后抚了一下。小惠立刻垂下了头。余心敏赶紧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活着,正想质问阿云的目的的时候。腐臭再一次充斥在了空气中,乌鸦嘶哑的声音在空中盘桓。这气息太过熟悉了,这段时间她遇到了好几次。盲眼的孩子们再一次出现在了眼前,他们一群群的向着巷子里涌来,像是《生化危机》里的丧尸似的。   这种情况下余心敏反而淡定了,因为实在是出现了太多次,从视觉上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冲击了,除了那股尸臭味实在叫人难以忍受以外。   “哎,你是不是之前就发现了这些东西?”余心敏捏着鼻子,抱着小惠吃力的问阿云。看他的态度,肯定之前在“罗刹”就已经发现了这些。   阿云朝她做了一个惊恐至极但是明显很假的表情:“您说什么呢,我就是酒吧里一个跳舞的。这些是什么玩意我不懂啊好可怕。”   “……”余心敏一脸黑线。   “我真的只是个跳舞的嘛。”阿云摊手,金发在路灯的照耀下像是蒙了一层光圈。他的笑容不羁,隐隐带着血光。   他右手在空中一划然后收至胸前,左手微扬,稍稍屈膝,行了一个绅士礼:“现在就邀请美丽的小姐观看我的倾情表演,这舞蹈的名字是——骷髅舞。”   只见他一个轻跃,身体就像没有重量一样腾空然后是急速的下降。“嘭!”明明是很悠然的落下,落到地上却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的脚落在了一个盲眼女孩身上,顷刻之间血肉飞溅。余心敏瞬间脸色就变了。要不是她知道这些盲眼的小孩不是人类,此刻恐怕要尖叫起来。   阿云站在女孩的尸体上,轻轻抬起左手放置眉间,而右手却像是在击鼓似的猛的向下拍去,一阵飓风平地而起,站在他右手边的无数小孩全被击碎,零碎的肠子什么的甚至溅到了余心敏的面前。   她想呕。   乌鸦的叫声更大了。   而阿云的舞还在继续。像是蒙古舞又像踢踏舞一样崇尚力量的舞蹈,可是也非常柔韧,阿云的身体诡异的扭动着,像是某些仪式上的献祭舞蹈,让人心头发憷的同时不得不感叹这舞蹈的美丽绝伦。明明是个大男人,但是他却能跳出这种连最柔软的女子也很难跳出来的舞蹈。   他脸上甚至还是带着笑的。每一个动作间带起来的都是血肉。   他踏着尸骨,倾情舞蹈。   这是一种充斥着血腥与诡谲的舞蹈。无上的力量,压倒性的宣泄方式。——骷髅舞。   第36章:乌鸦   余心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乌鸦。   漫天全是黑色的乌鸦。如同墨色的潮水,遮盖了头顶上的天空。   那难以忍受的腐臭味也越来越大,余心敏觉得自己都要失去嗅觉了。   数只乌鸦落到地上幻化成人形。他们似乎看不到所在巷子里的余心敏和小惠似的。领头的一个老人嘶哑着声音冲阿云咆哮:“你是谁!把余家的那个小姑娘交出来!”   余心敏一怔,居然真的是冲她来的?虽然之前就早有猜测,但是为什么要冲她来?怎么看她都只是个普通人罢了,难道姨婆还有什么瞒着她的么。   阿云跳完最后一个动作,身边已经没有盲眼孩子了,他们全都已经变成一堆烂泥。他捋了捋被汗水濡湿的发丝,嚣张的笑着:“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个老人嘶哑的笑着:“你到底是什么人,会跳上古时期的祭祀舞的人可不多见。但是我们乌鸦一族可不怕这区区舞蹈!识相的话最好把那个女孩交出来!”   阿云回头朝余心敏笑:“我跟你说啊,我老是奇怪为什么电视剧里的黑BOSS都这么多话,今天总算明白了。可见艺术都是来源于生活啊。”余心敏看那几个乌鸦变成的人都往这里看来,慌得不行,连声叫嚷:“你干嘛啊!耍帅啊!要死了……”   阿云“扑哧”一笑,敛了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认真起来,他神情冷漠的对着那几个人说:“容我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审判者。今日前来审理诸人之罪责。”   阿云一说到审判者这个名号,所有人都惊了。那老人猛的挥手:“快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许多外貌诡异的人形怪物,他们都统一穿着类似于制服一样的黑色外套。余心敏觉得眼熟,想起来引路人覃懿不也是穿了这么一件外套么。   阿云神情肃穆的开始一条一条的念罪责。   而那些人形怪物则开始放火。半边天空都被染红。烧焦的气味替代了腐尸的气味。惨叫以及刀剑破开肉体的声音充斥着余心敏的耳朵。   ……这是一场屠杀。   从阿云有蓄谋的出现开始就注定了这场屠杀的不可避免。   这也是一场舞蹈,骷髅舞的序曲仍在继续。   而这个时候,有一个清脆的少年音响起:“我们焦山乌鸦一族愿意投诚审判者!我敢保证我们一族手上绝无半条杀孽!”说话的是个女孩,黑色长裙长至脚踝。那真的是个小女孩,看上去甚至不知道有没有10岁大小,当然这些个妖物都不是能以外貌看出年龄的。   那个老人和其他的首领回头朝那女孩怒吼:“乌雅!你敢背叛家族!”   阿云头也不抬的问:“放过你们我又没什么好处,干嘛要接受你们的投诚?”   女孩一边对付着层出不穷的人形怪物,一边笑:“因为你需要!你需要忠诚于神遗族的下属来统领整顿乌鸦一族!我们焦山乌鸦从来不和神遗族作对!如果您同意,那么我敢保证,在焦山乌鸦当权的阶段,您绝对不需要再为乌鸦一族多费一个脑细胞。”   明显,女孩的话说动了阿云,他抬头眯着眼看了看乌雅:“啧啧,年纪小小就是沉默者了,难怪这么聪明,知道我们最怕麻烦。好吧,这个交易成功,属于焦山乌鸦的可以出列,不会被处理掉。”   乌鸦们尖利嘶哑的声音不断猛地响起,明显是在谴责那个女孩。而女孩却丝毫不害怕,她悠然的松开手中的武器走了出来。   那女孩实在瘦弱,她弯着脊背站到阿云身侧。可是除了她以外却只零零散散的出来了几个人。   阿云皱眉:“你们一族就这么点人?”   乌雅耸耸肩:“当然不是,只不过他们不赞同我的做法而已。没关系,反正乌鸦一族也需要彻底换一次血了。老古董们也该睡觉去了。”   “野心不小啊。”阿云评价。   乌雅揪着自己一小截头发,有点阴森的笑:“那是,我一定会成为全种族的族长的。我的目标可不是区区一个焦山乌鸦族长。我会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才是强者。”她的声音不大,但是还是在仍在混战中的妖物中引起了骚动。又有不少的人走了出来。   女孩冷眼看着自己一族的被屠杀,显得兴趣缺缺,毫无感情。身侧站在她这一边的族人也因此显得惴惴不安。今天她能这么冷漠的对待族人的被屠,之后又该怎么对待不符合她心意的族人。   老人在火焰中挣扎,不断诅咒着乌雅。乌雅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的笑:“你当初试图杀了我的时候就该料到今天。我这不过是一招借刀杀人而已。所有的杀孽可是你自己做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可怜又无知的老头。”   红彤彤的火焰连绵不断的燃烧着。   风吹干了余心敏额头上的冷汗,她觉得有点冷。怀里的小惠什么也不知道。只有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场种族屠杀,没有人知道她这个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她睁着眼睛,那双眼睛里很少出现烦恼、忧愁的神色,此时也一样,只有一片空茫。   火焰渐渐灭了。   地上全是焦黑的尸体。人形怪物们沉默的处理战场。   乌雅一点也没有浪费时间在伤心缅怀上,她和阿云说了几句话以后,带着仅存的族人“唰”的一下变成了乌鸦,拍拍翅膀飞走了。   阿云站在余心敏面前,微微弯腰,笑得好看极了,含着一丝戏弄的表情:“怎么,你害怕了?之前到地狱走一遭你不是都没有怕吗?”   按照阿云的设想,这个时候余心敏该惊讶的问他是如何知道她曾经去过地狱的。可是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设想来。   余心敏甚至显得很镇定,她问:“你是不是姓顾?”   阿云一愣:“对,我姓顾。顾东云,顾家末子,排行第四,顾东媺是我姐姐。”   余心敏勉力把小惠扶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她叹口气,很是无奈:“我就知道。只有你们姓顾的,才这么逆天。每次出现都能刷新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顾东云看她的动作吃力,想去扶一把,却被余心敏反应激烈的挥开了,她怒视着顾东云,“滚!他妈的好玩呢么!老子不想看到你们!我就想过个正常生活!你们还层出不穷的有完没完了!”   “我……”顾东云正想说话。   “你能把曲终还给我吗!能把成渝还给我吗!不能吧?那就滚!有多远滚多远!以为自己是神遗族了不起是吧!老子还是中国人呢!”   顾东云定定的看了余心敏好一会,突然道:“好。”   “什么?”余心敏尚且还红着眼眶,疑惑的问。   顾东云往她身后一指:“你看。”   余心敏艰难的回过头,人形怪物们还在清理战场。有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背着登山包的男子踩着焦黑的尸体面不改色的走了过来。帽檐下露出来的苍白脸颊雕塑一样的五官如此熟悉,却也恍如隔世。   顾东云笑了:“喏,先还你一个,另一个过一段时间再还给你好了。我比顾东媺有良心多了吧。”   余心敏完全死机了,全身僵硬的立在那里。她看着曲终慢慢走近,他好像瘦了,显得精神了许多,只是表情依旧阴郁。   曲终扶住了余心敏的手:“你是?”他直接问顾东云,并没有特意多看余心敏一眼,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顾东云。”金发男子笑。   曲终点点头,既不惊讶也不好奇:“我带她走了。”   “恩。”顾东云也相当的好说话。余心敏本来还以为顾东云会还有什么安排,毕竟那些乌鸦是冲着她来的,怎么也没人解释一下为什么。   顾东云被她看得好笑:“怎么了,舍不得?”余心敏翻了个白眼。   曲终看了一眼一地的焦尸,突然问:“你不怕造杀孽?”余心敏尚且没能明白曲终这句话的意思时,顾东云回话了:“我怕什么,杀孽还少了么。”   曲终皱眉:“可是……他们都是人类生灵。”   顾东云无所谓的耸肩:“与我何干,那也算是乌鸦们的杀孽。”   余心敏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们的意思该不会是那些盲眼的小孩都是人类的生灵吧!?”她的表情极度震惊,毕竟那可是活生生的小孩!   “对啊。”   “可是不是说沉默者是不能伤害人类的么?那些还是生灵?那你岂不是真正的杀死了那些小孩?”   “老大什么时候需要亲自动手杀人了?而且,只要是人没死,怎么折磨,那都不算是违反规则。之所以啄瞎眼睛,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找到回去的路。还有,我确实是杀了那些生灵,但是他们也不太可能再回到原来的身体里了,那么和杀鬼有什么区别。”   余心敏完全无法理解顾东云的思维方式,楞在哪里。   顾东云也发现了和普通人类说这些实在是有点失策,于是笑着说:“嘿,我听顾东媺还有覃懿说你承受能力挺强的,都快忘了你还是普通人了。曲终你把她带回去吧,我怕她脑袋死机。”   曲终看了她一眼,神情有点小心翼翼:“我们先回去吧?”   余心敏心里一酸,也就没有思考那些无辜死去的小孩子,其实说起来,她这个人也没有多大的同情心。曲终垂着头看她的样子如此熟悉,她甚至想抱一抱他……可是手上还抱着赵汝惠同志呢。余心敏突然头大。   曲终几不可见的扬了扬嘴角,再次说:“走吧。”   他替余心敏扶住小惠,一块离开了。   顾东云靠在墙上,眼神迷离:“……唉,恋爱的男女啊。”   “扑哧。”他身侧传来笑声,“怎么,你也春心萌动了么?”说话的是个红裙少女,正是引路人覃懿。   顾东云没有看她,他依旧眼神迷离的看着余心敏他们离去的背影,缓缓道:“覃懿,你为什么要把商吉婆尼给雪黛?”   “践踏别人的希望是我的爱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覃懿摸着自己的马尾,娇俏的笑笑,“啊,对了,鲛人那边有人前来拜访?他们有个成员正好在W市,而且和余心敏相识。叫寒昭来着。”“   “我这个你负责吧,反正也需要个水下的来镇符。”   “恩,我是没什么意见啦。对了,一个好消息,二少爷现在在意大利,那里的吸血鬼们有的受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不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来发火了。坏消息,静候大人和东媺小姐过两天过来。”   顾东云捂住胸口:“靠,大哥要来啊……苍天啊,给我留活路吧。”他这幅作态委实可怜。覃懿嘻嘻笑了起来:“你还不赶紧的做点什么成绩出来给静侯大人看啊,东媺小姐才清洁过这里没多久,居然又脏得这么快,这次沈雁卿总算是踩到了静侯大人的底线了,不知道该怎么死。”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大哥他才不会动手呢,他的乐趣就是看着别人怎么慢慢死,和你那个变态爱好是一样一样的。”顾东云咧嘴笑,“算了,我也就满足他的乐趣好了。活了多少年了,他也就这么一个乐趣了,还能不让着他点。我这小弟做得,忒贤妻了。”   覃懿看了看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别叨叨了,你赶紧去找明籁夫人吧,你们要干的事情可不简单,不要在这个紧要关头功亏一篑了。至于我,就不露面了,我害惨了她女儿,人家心里指不定怎么记恨我呢。”   “知道被人记恨你还不积点德,没事耍着人家玩。”   “这也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了啊。”覃懿眼神清澈无辜。   “算了吧你。”顾东云无语,装小绵羊的大尾巴狼。   只有少数人知道这里发生的动荡,也只有少数人能看到大部分真实。为什么是大部分?因为没人敢说他看到的就是全部的世界。   天道轮回,很多事情,都是一遍一遍的重复。重复到你厌烦,然后开始疯狂。   毁灭,再重生。   第37章:丁氏   W市这段时间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   有老人说是因为有大片孤魂野鬼从这里过路导致的,要不,怎么每天早上都能在地上发现零星的灰烬,就像是烧完纸钱留下的。   这些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没人知道,但是平时出门的也确实少了起来。   因此,早上六点,除了早起的学生以外,没有人看见两个灰头土脸的游客模样的人走进了西园小区。   其中女性问道:“……你确定地址没错?”   男性看上去要比女性年纪稍小,他看了看手中灰扑扑的信纸:“这次应该没错了。”   女性叹口气:“虽然我知道你着急,但是我们还是先去你的房子里换件衣服,拾掇一下,再去找心敏问好了,她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要是那个人真的住在这里她不可能不知道的。”   男性略微思考了一下,点点头:“也好,我怕这个样子去见她,她能吓死。”   说话的两人,正是失踪了很久的夏恕和号称出差去了的夏昔罗。   “……姐,你发现了没,怎么W市的天色变成这样了?”   夏昔罗抬抬头:“估计是上面的人搞的吧,无所谓了,反正跟我们无关。”   “……姐,你老实说,当初妈改嫁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你脸色立刻就变了,你从来不说,我也就不问,但是今天你总该告诉我了吧。我已经不是那个不能自保的小孩子了。”   “……这城市地下埋了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但是对于我的修炼很有效。不过副作用就是因为地下埋的东西的原因,这个城市里的鬼怪妖魔会特别多。”   “灵气聚集地?”   “差不多吧。就是麻烦了点而已,容易遇到棘手的妖魔。毕竟好地方,大家都喜欢。”夏昔罗摸摸脏得不行的头发,“不过越是棘手的,还真就越低调。我这么些年来也没遇到过几只。不用太担心。”   他们一路说着话就回到了夏恕租的房子里。   因为太久没有回来,而且夏家两姐弟本身具有灵气,曾经在这个房子里呆过的缘故,这房间里蹲了一圈小鬼正在打牌,见夏家姐弟回来了,惊慌的吱吱乱叫。   夏昔罗挥挥手:“滚出去。”一群小鬼在房间里绕了一遍,迅速化作黑烟离开了。   “要清理一下才行啊。”夏恕把东西放到地上,四处环顾了一下。   “不急,还是先找到那个人吧。”夏昔罗从抽屉里翻出换洗衣物,并没有回头。夏恕看着姐姐瘦削的身形,话语梗在喉咙里。   就像他的人生目标只有复活林息一个了一样,夏昔罗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让他再次开心起来。他伸手,看到自己在林息离开后,消瘦得难看的手腕。夏昔罗亦然。突然心上一酸。   林息。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喊着这个名字,如若没有了这个目标,他真的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必要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整理完毕,姐弟两个就上楼去找余心敏。   开门的是个陌生少女,说话尤带一点口音,她怔怔的看了看夏恕,问:“找谁么?”   夏昔罗朝里头张望了一下:“啊,不好意思,我记得余心敏是住在这里吧?”   少女笑了笑,显得很憨厚:“啊,是的。但是她现在出门了,你们要进来坐一下么。”她说着,往后退了一步。   夏昔罗和夏恕进了门,这个时候,韩音实去上学了,余妈妈和爷爷去了医院,余爸爸则上班去了,而余心敏又出门去了,因此只要刘晓月一个人在家。   刘晓月给他们端了茶,夏昔罗注意到刘晓月一直在有意无意的看夏恕。确实,从相貌上来说夏恕的确非常具有杀伤力。更何况是刘晓月这种一直呆在如意里的乡下女孩。她心情有点复杂,同刘晓月聊了起来。夏恕并没有聊天的兴致,他只是端着茶杯发呆。   “对了,余心敏出去干嘛?”   “啊,说是朋友回来了,喊她出门。”   “朋友?叫什么?”夏昔罗好奇追问。   “恩……好像是叫曲终吧,长得很帅有点阴郁的男生。”   “曲终回来了?”夏昔罗垂眸。怎么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啊,曲终选在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呢。看W市的情况,可能会发生什么大事,曲终难道是因为这事才回来的么,“那成渝呢?”她继续问。   刘晓月却显出迷茫的表情:“谁是成渝?”   成渝离开以后余心敏是和夏昔罗联系过的,所以她知道成渝已经离开了。看刘晓月这个样子明显是成渝并没有回来。成渝的个性,是很讲义气的那种。如果成渝没有回来,但是曲终却回来了,难道是因为成渝……不能回来?   夏昔罗心念电转,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其实她一直就觉得成渝并不是那种说走就走的人,而且在走之前甚至毫无预兆,也许那个鲛人寒昭可能会知道成渝离开的真正原因。   夏恕的手指点着杯沿,微微蹙着眉,忽然他说到:“啊,请问你知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一个老人家,大概80多岁了,名字叫丁樵伊的?”   她怎么可能知道?她才来这里几天啊?夏昔罗无奈,正打算说话。刘晓月却表情奇怪的看了他一会说到:“……知道的。”   “什么?她住在哪里?”夏恕和夏昔罗同时惊叫。   刘晓月被吓得一愣,迟疑的说到:“她就住在西园小区外面,那个老院子里。你问养猫的丁婆婆,大家都知道的。”   夏恕腾的站起来:“带我们去!”语气急切。   夏昔罗心里叹了口气,解释到:“我们找丁婆婆有急事,你带我们去一下吧。”   “可以啊。”刘晓月并没有生气夏恕的语气,垂着头,但是眼角的余光却分明在留意夏恕。就算夏昔罗并不知道刘晓月之前是一个怎样沉默寡言的人,见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只是她却更加明白这段感情的开始就注定这结束,因而为刘晓月而难过。   西园小区外面有一个老院子,住的几乎都是穷苦的老人,几个挤在一间房里也是有的。夏昔罗是知道的,原来上高中的时候来找余心敏也不知道经过那个老院子多少回。但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找遍了整个世界的人,其实就在这个老院子里。   刘晓月一路带着两人到了老院子里一个房间前,老旧的绿色木门。   夏恕握紧拳头,指节都发白了。夏昔罗侧头看他一眼,握住了他的手。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门。   “谁啊?”老人带点咳嗽声音的腔调响起,绿色的老旧木门打开。   丁婆婆看着门外的三个人,有些莫名其妙,好歹其中有一个还是认识的,于是便打招呼到:“晓月?这是怎么了?你的朋友们要养猫么?”   幽暗的房间里许多猫,睁着莹绿色的眼睛看着门外的陌生来客。   “不,我们是来找你的。”夏恕说话了。   刘晓月并不做声,只是点了点头。丁婆婆心里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还是让开门:“那就进来坐一下吧,不知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么?”   丁婆婆的房间里还是同之前一样,充斥着猫的气味和老人身上特有的味道。猫们见到他们进来,自动给他们让了位子。   刘晓月站在门边,并不再走进。夏恕和夏昔罗自然而然的坐了下来。丁婆婆尚要去倒茶,被夏昔罗婉拒了。   丁婆婆也很久没有见什么人特意来找她了,尴尬的看着这两姐弟目光炯炯的看着她,还是不得不开口问:“你们两找老婆子我有什么事么?”   夏恕沉吟了一会,问道:“……您是丁樵伊老人么?”   “我是啊。”   “那你认识一个叫张食竹的老人么?”   丁婆婆一怔,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而又欣喜若狂的神情:“食竹?你们是他的什么人?他现在在哪里?……这么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看样子没找错人!夏恕和夏昔罗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眼里找到了欣喜的情绪。   “张食竹老人现在住在瑞典,他过得很好,儿孙满堂。我们不是他什么人,事实上,我们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说到这里,夏昔罗侧首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刘晓月,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就这么说出来。   夏恕却心急的接过话头:“我们来找你,是因为张食竹老人说你可能会知道他的哥哥、执灯者张栖梧老人的去处!”   丁婆婆完全怔住了,她顿在哪里,沉默了下来。夏家姐弟两只顾着注意她的态度了,因此,没有人看见门口的刘晓月在他们说出张栖梧的名字的时候,神情巨震,但是又很快的恢复平淡。   过了好一会,丁婆婆才缓缓开口:“如果是为了这个,恕我抱歉。我也不知道栖梧在哪里。”   夏恕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答案,急切的想要说话,却被夏昔罗拉住了:“婆婆,张食竹老人说你是张栖梧老人的妻子,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丈夫在哪里呢?我们找他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求求你如实相告。”   丁婆婆笑了:“我哪里是他的妻子。我不过是个傻子。你们要找他干什么,我也明白,谁找执灯者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哟。老实说吧,我已经有50多年年没有见过他了。也许是死了也未可知。这确实是实话,60年前栖梧受人苦求,为人招魂,复活了别人早死的幼子。我不知道执灯者使用了能力之后会怎样,他也不肯告诉我,我只知道必定会付出作为一个妻子的我承受不起的代价。之后不久,待我生下了女儿。他趁我还在坐月子期间不能出门,把女儿带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之后,我一直住在这里,我希望有一天他还能回来,还能看到我在这里。”丁婆婆说着,声音里也带了哽咽。   姐弟两人也只得沉默。   半响,夏昔罗开口问:“那您知道您女儿的名字是什么么?你们当时替她取了名字么?”张栖梧在户口上无法查到,但是他的女儿却也许能够查到。   “知道的。我们早就为女儿取了名字。取的是《春江花月夜》一诗中’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一句里’纤尘‘两字。名叫张纤尘。”   “张纤尘。”夏恕低声重复了一遍,看向夏昔罗,“如果张栖梧老人只有一个女儿,那么也就是说张纤尘肯定也是执灯者!”   “打扰了,我们现在就去趟警察局。”夏昔罗和夏恕赶紧告辞,迅速的离开。   丁老人尤说到:“要是找到了……叫他们来看看我罢。”声音里,无限的凄凉。   刘晓月淡淡的说了声再见,便替丁老人关上了门。无人知晓,关上门之后,刘晓月蹲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嘴,瞪大了双眼,浑身颤抖。   第38章:乱象   不知道其他城市的妖物感觉如何,反正这段时间W市所有的妖物感觉都不会很好。弱小的,就赶紧逃命或者傍大腿。强大点的也最好找个后台……最好是像神遗族的掌权者这类了,当然,神遗族的掌权者能是你随随便便就见到的么。   尹唯给一个狂躁症病人打了镇定剂,刚离开病房就有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尹医生!有人找你!”来人神情苍白,像是受到了惊吓。   尹唯有点奇怪,这个时候谁能来找她?   她随着来人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看见一个穿着天青色裙子的女子坐在蓝色的塑料椅子上,撑着下巴看着等候区里挂在梁柱上的电视机。和周围神情或严肃或麻木的病人家属不同,她的样子甚至称得上乐在其中。   尹唯顿住了,过了一会,还是那女子率先打了招呼:“好久不见了小唯——”眼眸里满是风采,带着与生俱来的一点嚣张、一点傲气。   “明籁。”尹唯拢了拢鬓角的发丝,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怎么有空出山了。”   明籁笑笑,有点漫不经心:“还不出山,我们翠河猫妖一族就得全灭了。不过才二十几年,世界变得真快。”   尹唯笑笑:“在我看来,什么都没有变。”   “你当然不觉得。”明籁笑得开心,“你可是僵尸哎,无论多少年也就这样了。我可不一样,虽说是妖,但是又不是不会老。你看看,我是不是都长出鱼尾纹了?”她煞有介事的瞪大眼睛凑到尹唯面前去。   尹唯微微退后一点,收敛了笑容:“你这次要办的事我没法帮忙。”   明籁躺回椅子里,挑着眼角瞧着她:“为什么?”   “虞家对我有恩,虞岚要我照顾好钟颀,那我势必不可能站在你们这边,帮着去对付在钟颀身体里的沈雁卿。”   “唔,真苦恼呢。”明籁撑着下巴,“就算是审判者要除了沈雁卿,你也不帮忙?能借审判者攀上静侯这条大船的机会可少有。”   尹唯推了推眼镜:“不会。我没有什么需要去求神遗族的。”   “没有家族拖累真好啊。”明籁叹口气,“那你也不会帮沈雁卿?”   “自然不会,我还没有要和审判者作对的心情。就算是欠了虞家的,这么多年也还得差不多了。”   “真冷淡啊。”明籁嘟着嘴,就好像尚在豆蔻年华的少女似的,明明孩子都有好几个了,“不过这我也放心了。反正,沈雁卿是必须死的。哪怕他炼了这么多年的厉鬼,也扛不住人家真正的阎王索命啊。”她的声音甚至带着惋惜。   尹唯有些不解:“你……为什么感觉并不开心呢?”   明籁怔怔,笑:“哈,我不过是看到了轮回而已,这样的事发生的还少么?几乎每几百年就会轮回一次的大清洗。一切都是在无趣的重复着昨天的事罢了。”   “……这话,我赞同。”   第39章:古兽与少女   明籁从白鹿原精神病院出来,微微眯着眼,看着眼前漂亮的红色建筑。她脸上带着一点怅惘的笑意。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还是一个不喜欢责任和束缚的小猫妖的时候,白鹿原就存在了。那个时候,族里的族长曾经说过白鹿原建立的故事。   那是一个爱情故事。   无比强大的古兽遗脉在备受欺凌的幼年时期遇到了一个美丽的人类少女。他们相爱了,并且约定要建立一个美丽的国度,那里会是他们的家园。没有欺辱、没有歧视,只有温馨和爱意的情人的家园。他们也成功了。   可惜的是,这并不是童话故事,不会就此圆满结束。美丽的人类少女渐渐长大,她依旧并不歧视古兽遗脉,依旧爱他。可是他害怕了,怕得不得了。少女有能力又美丽,而且聪颖。可是他不过是个异类,200年成年、寿命长达3000年的上古神兽遗脉。没成年之前,总会不小心在睡梦里变成可怕野兽的模样。他们如同所有情侣一样,开始日复一日的争吵。可怕的是古兽的能力太过强大,他生气的时候很容易就能打伤少女。少女出于爱意不断忍受着这样的折磨。有一天她怀孕了。古兽是很难传承血脉的,少女怀孕的时候也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女了。古兽怀疑孩子不是他的,强行取出了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子。只是为了确定自己的疑神疑鬼。可是,孩子确实是他的。一只古兽要繁衍十分的困难,有些古兽一生也未必能繁衍子嗣,所以古兽的数量总是十分稀少。这个孩子有可能是那只古兽唯一的孩子。可它死了。古兽被自己的愧疚和伤心以及日益增长的担忧击垮了,他害怕她离开她,不顾少女失去孩子后疯狂的哭喊和咒骂,将少女关了起来。   白鹿原精神病院就是这样来的。   古兽将少女关在顶楼,日日隔着门对她诉尽爱语。少女却不再同他说话。没有关系,只要她在这里就够了。古兽这么想着。   可是他忘了,人类是会死的。   少女一日一日的老去,直到鹤发鸡皮。   她在病床上微笑:我终于可以离开你了。   古兽崩溃了,他不顾一切的想要留下少女。可他不过还是一只未成年的古兽,阎王爷是不会卖他这个面子的。作为妖物,他很强,但是还不够。   只有一个办法。   我将我的身体分你一半,我将我的寿辰与你平分。我们同流着一样的血脉,拥有着同样的寿命。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古兽不再是古兽,人类不再是人类。   想要离去的人未能离去,怨念抵消了原本的爱意,本是最为亲近的人却成为了不死不休的仇人。就算你将身体分我一半、寿命和我平分又怎么样,那并不是我想要的,既然你这么想得到我,既然你因为本身的强大罔顾我的意愿,那么我将远离你,变得比你更强,直到有一天你除了放弃别无他法。我已经不想生活在有你的世界了。   少女越来越强大。古兽却因为急躁的挽回自己失去的爱人而不断的做出许多邪门歪道的事情,不断削弱自身的力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是人类的的少女,恋爱了。   对方是个很普通的男人,笑起来很憨厚,不是什么有钱人,不怎么会说话,更多的时候,只会温柔的看着少女。   多么好笑,少女天真的以为她可以保护自己了,能够有能力和男人普普通通的生活下去了,可她错了。古兽发现的时候,血染满了湖泊。发狂的古兽变回了兽态,他只剩一半的身体,仅剩的一只眼睛发红,如同地狱前来的恶犬。   少女并没有死,古兽仍旧舍不得她。一同活下来的,还有少女肚子里的孩子,这次不再是古兽的孩子。   古兽越来越虚弱,也越来越疯狂。她不得不再次同他住在一起。所幸,古兽从未想过要伤害她的孩子。她为着这唯一的希望,艰难的活着。孩子出生了,一个健康的男婴。古兽尽力想要对待那个孩子如同亲生。可他实在太虚弱了,有时候甚至难以保持理智。一只没有理智的野兽会如何做,想也知道。   随着孩子的长大,少女震惊的发现,孩子具有狂躁抑郁性精神病。她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或许是被吓的。谁知道呢。她除了搂着自己的孩子,望着窗外的天空,还能如何呢。   这毫无希望的人生。   古兽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他狂躁的灵魂了,开始逐渐分崩离析。他需要一个新的躯体来保证自己继续存活。于是他趁少女不在的时候,抢占了她孩子的躯体。他以为少女就算经过这许多年仍旧是爱他的,即使她并不诉之于口。更何况她的孩子是个精神病,而且也不是他和她的孩子,她该为他还能继续活着而感到高兴才是。   可是事实证明他错的离谱。   少女从没有这么生气过,她好像也化为了真正的兽类般朝他咆哮,连房屋都能被掀起的力量。这兽类力量的觉醒使得她做出了一个决定,以融化自己的躯体为代价,进入自己儿子的体内,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被古兽的灵魂所侵蚀。   身体融化的痛苦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她做到了。与古兽真正的共享同一个躯体。他们无比亲密,每天都在一起;也无比遥远,从来都在争斗。   昔日的爱意已然不在。   只剩下生存本能的古兽,再也不可能变回正常人的少女,不,这已经是位母亲。或许他们还将再继续耗下去,直到一方彻底消失,身形俱灭。   不过看样子我们很快就能够看到这个故事的大结局了,剧情如此冗长,观众已经不耐烦了。   “走吧,关祯已经派人来了,明天大哥就要来了,我们要赶快把符咒画完才行啊。”顾东云懒洋洋的倚在树下,明明是很夺目的长相,却好像所有人都没有看见他似的。   明籁微翘眼角,笑得动人:“我真想再活五百年啊。”   顾东云似是不敢直视明籁,垂下眼眸,半响才说出:“所得必有所失。”这硬邦邦的一句话,但是其实是顾东云真心的想要安慰她。   明籁不甚在意的撩了把肩头的发丝:“别这样好么,要去印证这个道理的是我哎。以前都不知道审判者是这么心软的人呢,早知道就早勾搭了哇,也不至于现在这么牺牲哇。真是失策。”她故作娇憨的嘟了嘟嘴。甩着天青色裙子上的同色腰带,风情万种的离开了。   顾东云随后跟上。   第40章:古兽之死   这天晚上的风很大。   明籁的长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在这黑夜里,像是一道天青色的虹彩。   “你不是邽山犬妖一族的?”明籁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发问,“不是关祯派来的么?怎么是昆仑犬妖?”她后一句是对眼前男子身侧的人说的,那个身形瘦弱,看上去就是个普通高中生的男生笑着摸摸头发:“明籁夫人,这位虽然是昆仑犬族,但是是我们邽山一族养大的,和族长从小一起长大,基本就算我们的人了。”   明籁“哦”了一声,也不甚在意:“既然这样就好,你们去这个城市的艮位,那里属于你们负责。在鸡鸣破晓之前务必要把阵法画好。”   “是。”那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笑嘻嘻的应下,拉了拉身侧的人,“喂,阿渝,走啊。”被叫做阿渝的人……不,或许不能称之为人。他半个身体确实是人类的模样,还依稀能看出姣好的五官,但是另外半个身体却是兽类的形态,诡异之至。他抬头看了一眼远方,没人知道他到底看的是哪里。   “走吧,阿宁。”他回过神来,和关宁幻化回原形如同一道风穿梭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掠过树梢,四肢有力的抓爬在光滑的墙壁上,疾行。   “乾位顾东云,坤位三霄娘娘和覃懿,艮位邽山犬妖……坎位翠湖猫妖明籁。”明籁喃喃念到,“好啦,都齐了,是时候了。”她的眼眸渐渐变化,是漂亮的绿松石蓝,清清浅浅的颜色,和她本人真不符。双手屈起指甲尖利。“喵——”她微眯着眼,舔了舔嘴唇,尖利的牙齿在猩红的唇间隐约可见。她舒展身体,裙裾飞舞,双手朝天举起,利爪划破黑夜:“起!”   整个W市都被奇异的光芒笼罩,符咒发出金色的光芒,逐渐漂浮到整个城市的上空,如同一个绘着浮华漆画的玻璃罩罩住城市。光芒最盛的地方,是乾位所在的地方,那里也是白鹿原精神病院所在的地方。兽类的咆哮从那里传来。尹唯也该在那里,或许,和以前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坐在房间里看午夜节目也说不定。   明籁朝那个方向弯腰,行了一个很夸张的宫廷礼仪:“至,我逝去的、无所畏惧的少年时光。”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和你拥有一样的记忆了,尹唯,明天知道后,不要伤心啊。我在地下,会难过的。   她的双臂上都被纹上了青色的繁复咒文,她伸出尖利的食指,顺着符咒的线路划下。指甲进入肉体的声音,然后再是划开肉体的声音。血液顺着青痕一点一点冒出,染满了整个符咒。她在城市的上空奔走。从身体里涌出的血液被撒到布满整个城市的巨大法阵上。明籁越来越虚弱,而兽类的咆哮则越来越撼天动地。   顾东云站在咒符中央,后面就是白鹿原精神病院,兽类的咆哮几乎能震破耳膜。但是他却全然不在意。他只是蹙着眉,显得很是严肃的样子。黑色的符咒从地上一直蔓延到他的脖颈,金色的发丝在风中飞舞着。他突然叹了口气:“所以说,我最讨厌这份工作了。”   这个城市的巽位,站着的是本该在医院的余淇岸。她真的年纪大了,头发斑白,只是画这些繁复的符咒就已经很吃不消了。她揉了揉眼睛,脸上的表情却很放松:“该来的总算要来了。”   白鹿原精神病院。钟颀站在窗前。他脸上的神色极度扭曲,像是有什么要从那张平静的脸里挣脱出来似的。嘴里发出痛苦的嚎叫,像是困兽的咆哮。   尹唯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管窗外符咒的光芒如何盛亦不管这兽类的嚎叫如何震伤耳膜。   “虞岚……”钟颀的喉咙似乎被人掐住似的,只能含糊的发出声音,生理性的泪水因为痛苦而顺着扭曲的眼角滑下,“你……就这么……”说话的,不可能是那个患有精神病的钟颀,只能是沈雁卿。   沈雁卿挣扎着,脸上青筋直冒,看上去异常的可怖,他想问什么,一直在努力夺取这个身体的控制权。   表情微微变化得淡然一点,一个女声响起:“你想问什么?什么都不会是你想得到的答案。”   钟颀的身体停止了挣扎,就这么几秒,顿在那里。   “……从来都是这样。”沈雁卿笑了。他的笑有些矜持克制的样子。他一直都是这样,有些变态的克制自己。从幼年起,他就特别不喜欢人家说他性格喜怒不定,从心理学上分析,这叫恐惧承认真正的自己,拒绝相信自己会被兽类本能所控制。但是可悲的是,他在虞岚面前,从来是兽类的本能占上风。   他侧首,说:“哎,虞岚,要是还有下辈子,我们俩千万别再见面了,连擦肩而过也别啊。”   虞岚蹙眉:“……你要干嘛?”她的话音未落,钟颀的身体已经受不了这巨大的冲击“轰”的一声倒地。一个虚影从钟颀的身体里钻了出来,慢慢拉长,凝聚成形。   那是个男子,丰神俊朗,发丝如墨,眼睛却很是奇异,瞳孔如同诡异的黑色符号镶嵌在眼白上。   地上的钟颀挣扎着坐了起来,抬头看他:“沈雁卿你……”是虞岚的声音。   沈雁卿依旧笑得矜贵,看起来甚至有点悲哀的意味:“算了。”他这么说着,没有再多废话,身形忽然涣散,再度在窗外凝聚的时候已经是以前那头威风凛凛的古兽了。   “其状如马而白首,其纹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佩之宜子孙”——《山海经@鹿蜀》。   古兽朝天大吼了一声,连地面也震动了起来。这兽身姿优美,在空中舒展开来时能够横跨两栋别墅。符咒的金光的背景更令它显得如此炫目,这不属于人间的生物。它朝着那专门为杀死它而绘制的符咒奔去,不顾一切。   虞岚曲了曲手指,神情不定。   尹唯依旧一副我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呆在一边。   虞岚转头看着尹唯,有点茫然的问:“他会死吧?”   “必死无疑。”尹唯毫不犹豫。   虞岚笑了,然后虚影从钟颀的身上脱离出来。事实上虞岚算不上漂亮,她眉眼大气,看上去是个很豁达坚毅的人。钟颀昏倒在地,三个灵魂在体内挣扎的滋味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她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以后,阿颀就拜托你照顾了。”   尹唯“啊”了一声:“你……”   虞岚挑眉:“去陪沈雁卿死啊。”她语调寻常,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我要出门一趟似的。   尹唯看着她,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你……清楚的知道后果吧。”   “知道。”虞岚深舒一口气,“我跟他耗了400年啦,这段孽缘,说不清谁欠谁的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它孤孤单单的死去罢了。”她的笑意里,甚至带了宠溺。尹唯不懂,她无法理解那样耗尽心血,不死不休的爱。于是她只能沉默。   如果此刻,从W市的上空往下看,你会看到一幅令人惊叹的场景,金色复杂的符咒里,一只美丽绝伦的兽类正抬首向你看来,他的眼睛倒映着星光,一如许多年前那样清澈。   符咒升腾,“滋滋”的电流声巨大到犹如惊雷。古兽被网在这样精密而古老的符咒里,前后突围也毫无作用,事实上,他并不显得惊慌,好像死神的镰刀未曾架在他脖颈上似的。   无数的厉鬼从这个城市各处冒出,它们凶猛的扑到符咒上,然后被融化成一滩黑水。电流声不断响着。哔哔啵啵。   古兽忽然回头,虞岚隔着符咒看着他,金色的光芒让她看上去像是个来自记忆里的虚影。   她说:“你真好看。”   许多许多年前。年幼的少女蹲在地上看着灰头土脸的人形古兽,笑意盈盈:“你真好看。”   古兽擦着泪,记住了少女的笑。便再也不愿意忘记。   沈雁卿笑了:“喂,虞岚,我说啊,我爱你,真的。”   虞岚亦是笑:“我知道的呀。”她伸手,不顾灵魂的灼烧,硬生生的拨开符咒,艰难的向前探进。古兽变回人形,诡异的眼里含满的笑意,他亦伸手去抱虞岚,周围是厉鬼焚化的臭味与符咒刺眼的光芒。但是没关系,他们逐渐靠近,终于抱在一起。一如还什么都未曾发生的幼年。   沈雁卿死死抱住虞岚,这一刻,这两个人都红了眼眶。   “你终于再也不会离开我了。”沈雁卿垂首,在虞岚的额上印上一吻。   与此同时,明籁终于用血画完了最后的一层符咒,她倒在坎位上,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四肢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开始变得冰冷,毫无知觉。双臂的伤口仍在往外渗血。   她看着金光明灭的上空,嘴角含笑:“还完啦,总算都还完啦。我终于可以来见你们啦。”她的笑意凝固在嘴角,恍惚的闭上了眼。最后一滴血滴落在地。血色的符咒升起,和金色符咒夹杂在一起。“轰”的几声巨响响起。   沈雁卿和虞岚相拥着,在这符咒的巨大神力里化为劫灰。数年纠葛,最终,不过一把灰烬。   符咒在W市的上空如同烟火一般漂亮的持续闪烁着,映得所有人的脸都明明灭灭。   阿宁蹲在地上看着上空,感叹到:“真美啊。我这辈子是不太可能看到第二次这样的场景了吧。”他身旁的成渝也看着这样美丽的天空,他碧绿的眼眸里映着这绝美的盛大的焰火。而另一只正常人类的黑色眼睛,却含满了忧思。   坤位,依旧做女装打扮的温炆和覃懿也同样抬首看着这闪烁美丽的天空。   温炆笑:“沈雁卿这也算是死得盛大了,不枉此生啊。”他用广袖遮脸,轻笑。   而引路人覃懿,这个看上去只有16、7岁的少女,依旧穿着一袭红裙,只是难得的没有穿那件黑色的外套。她算不上绝色,神情也常常有些郁气,但此刻,在满天金光的映照下,她显得出奇的美丽。   连温炆也看呆了,全然忘了覃懿是个多么可怕的引路人。   覃懿轻轻浅浅的笑,在璀璨的光晕里侧头看他,说:“你知道么,我就是沈雁卿自己杀死的那个他和虞岚的孩子。”   温炆张大了嘴。   覃懿突然捂住了脸:“他们杀了我。却不记得我。甚至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有离开。”眼泪顺着她的指缝流出。她发着抖,像是个从没人爱的孩子。   余淇岸坐在墙角,苍老的脸上带着豁达的笑意。   “哔哔啵啵”的电流声依旧在响。掩盖了谁的哭声谁的哀愁。又拯救了谁的过往谁的苦痛。   第十二个故事完。   第41章:皎皎空中孤月轮(一)   第十三个故事。   天气已经渐渐回暖。这日,阳光分外和煦。所有W市的人都觉得,昨夜睡得实在是太好了,一夜好梦呢。连天空久未散去的阴霾也云销雨霁了。   穿着医生制服的年轻女子撑着遮阳伞,抵着头,似乎在沿着这个城市的奇妙的轨迹行走。不一会儿,她顿住脚步。   “……快看,是只死猫呢。”   “莫离,你干嘛呀!不要去碰它!它多脏啊!”   被叫做莫离的小女孩委屈着脸,手上小心翼翼的托着一只白猫。不顾身边小朋友的嫌恶,只是皱着脸,护着那猫的尸体。   “它才不脏。”莫离小声的争辩到。   “咦!好恶心啊!扔掉啦!”“就是啊,扔掉啦!”“要不我们就不跟你玩了!”小朋友们躲避得远远的,出言威胁到。   莫离瘪着嘴,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觉得有影子笼罩了她。她抬首。那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性,很利落干净的样子。   “小妹妹,把猫给我吧。”   “医生姐姐能救活她么?”小女孩脸上闪出希望之光。   那个女医生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还是小女孩的莫离看不懂,她只是觉得,这个姐姐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想哭呢。   “对不起,我救不活它。”   “……没有关系啦。”莫离抱着白猫的尸体,站了起来,因为女医生看上去实在很难过,于是她忍不住出言安慰,“姐姐你不要哭啊。我奶奶说过,生死由命的。”   女医生微微扯了扯嘴角:“你奶奶说的对。”她伸手,轻轻的,珍而重之的将女孩手里的猫尸接了过来。生怕弄坏了似的虚抱着。   小女孩莫离侧首看着女医生,疑惑的问道:“姐姐,这是你家的猫么?”   “不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后的朋友。”女医生低着头,阳光照射不到脸上。   莫离觉得空气里用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情感在弥漫,她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绞着自己的手指,看着眼前的女医生。   所幸,那种让人难受的情感一会儿就消失了。女医生对她笑笑,问她:“你叫莫离?”   “嗯哪。”   “离开的离么?”   “对啊!”小女孩骄傲的仰着头,“所以我的名字是不要离开的意思哦!”   “恩,是个好名字。”女子笑着,“你以后会有好运的。”她说完,抱着猫尸,缓步离开了。莫离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一花,好像有个穿天青色裙子的姑娘跟在女医生后面,白的没有血色的手拉着白大褂的下摆,亦步亦趋的跟着。   莫离惊讶的揉了揉眼睛,再度睁开眼却又什么也没有,只有那个女医生打着伞,缓缓行走的背影。   “真奇怪。”莫离皱了皱眉。   ******   夏昔罗睁开眼,眼前的资料室非常昏暗,她缓了缓神才明白过来现在在哪里,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上午9点多了。肚子很饿。她的身旁,夏恕胡子拉渣,头发凌乱,昨天才整理过的容貌又变回了流浪汉的形象。   他睡着,但是仍是蹙着眉,好像在梦里也没有安生的时候。   她抚着弟弟的眉心,心里苦的很。几乎要有泪意弥漫。   她喃喃的念着:“你别急,姐姐一定会把林息给你找回来的。就算把我的命赔给他。”   门口“哒”的一声响。有人说话的声音:“怎么老吴还没来上班啊!这家伙,肯定昨天晚上又喝多了!”脚步声渐近。夏恕也惊醒过来。   “老吴不在我们怎么找户籍资料啊?”   “嘿,还能怎么找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门被推开。   两个小警察站在门口,其中一个看上去精神些的奇怪的说:“咦,这房里的灯坏了?”   “操,可不是。”另一个警察反复摁了几遍灯的开关,完全没有用,“算了,这样我们也没法找资料啊,和后勤部的说一声要换灯泡了。现在先走吧,楚辞。”   那个叫楚辞的警察依旧感到很奇怪,他感觉眼前似乎被蒙了什么似的,看不清。他不由的伸手在前方挥舞了一阵。   “你干嘛啊!”另一个警察笑了,勾住楚辞的肩膀,“早上没睡醒啊你!走了啦。”楚辞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跟着离开了。门被关上。   门口,庞大得顶到了天花板的雾状怪物瞪着金黄色铜铃般大小的眼睛低下脖子,看着夏昔罗。像个小动物似的求抚摸。   夏昔罗拍拍它的头:“干得好,回来吧。”   怪物满足的“唔唔”了几声,化作黑烟被夏昔罗收回了袖中。   夏恕笑笑:“可惜你那些怪物不识字啊,要不然也可以帮着找找资料啊。”   夏昔罗无语:“你就满足吧你!继续找啊。”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个面包递给他,“先吃了垫垫底。”夏恕接过面包,撕开包装纸叼在嘴里,又开始埋头找张纤尘的户籍资料。   夏昔罗自己也啃着面包,低头翻阅:“哎,这是心敏的户籍资料呢。”   夏恕探过头来:“咦,为什么余心敏的户籍在如意里?”   “大概是没迁到W市吧。”夏昔罗说着,翻了一页,下面也是如意里的资料,突然她一怔,继而狂喜:“快看!是张纤尘!”   资料上写得很明显,张纤尘,如意里人。年纪什么的也对的上,记载上是个孤儿,所以一开始夏家两姐弟找执灯者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她居然就在W市的旁边!还是余心敏的老家的人。   夏恕夺过资料:张纤尘,1962年生于W市妇科医院。同年被碧源孤儿院收养。1988年嫁到如意里,入刘氏户口。1992年9月15日诞下女儿刘月见。1999年6月27日因肺结核去世。夏恕颤抖着手,几乎想要咆哮。   “张纤尘已经死了,她唯一的孩子就是这上面说的刘月见!”夏昔罗也难掩喜色,“我们就快能找到执灯者了!这个执灯者是92年出生的,现在才19岁。”   夏恕抬眼看着夏昔罗,眼眶红红的。   “……你干嘛呀,这就哭了啊?”夏昔罗不知怎么安慰,只好打着哈哈。   夏恕咧嘴笑:“姐啊!姐啊!你知道么!这几个月来我都是被一个叫做希望的玩意儿吊着才能活下去啊!现在!希望真的就在眼前啦!”这么久以来空落落的心,总算有了充实的感觉。   夏昔罗笑:“那还不赶快找出刘月见现在的住址啊!到时候我们叫心敏直接带我们去找就是了!只差最后一步了!”   夏恕应了,喜滋滋的翻阅起来。   “啊,就住在如意里刘氏宗族院子里。”   两个人稍加收拾,在夏昔罗手下诸多怪物的掩护下离开了警局的资料室。   余心敏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和曲终两个人尴尬得要死的坐在一起吃早饭,正相顾无言着。“喂,昔罗!!!你昨天回来又去哪里了啊!打电话也不接!”她一看是夏昔罗的电话,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一顿咆哮。   那边夏昔罗傻笑:“哎呀,不要学咆哮帝啦。我现在正往西园小区赶,要是没什么事你赶紧到你们家楼下等我啊。”   “一回来就这么急是要干什么啊。”   “我等下跟你解释啦。”她的声音雀跃,听着就能感觉到她的开心。在余心敏的记忆里,夏昔罗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于是她也很是高兴了的应下了。   曲终在一旁坐着,待她打完电话,问道:“是那对神遗族姐弟回来了?”   余心敏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她脸上的表情甚至来不及变幻成惊愕,直接笑到:“你说什么啊,昔罗和夏恕是神遗族的?”   曲终这才反应过来余心敏尚且不知道这件事情,他还以为夏昔罗和余心敏之间该什么都说过了呢。   余心敏僵笑了一会,终于笑不出来了:“你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曲终沉默以对。   余心敏张口结舌了一会,猛的砸到桌上:“哎哟我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稍后和曲终结了帐,回到西园小区楼下等夏家姐弟,一路上依旧蹙着眉,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相识了近十年的朋友居然是个神遗族的。看样子这个世界总是在给她惊喜……   不一会他们俩就见到了因为连夜翻查资料而面容憔悴,但是双眼冒光的夏家姐弟。   “……你们干嘛去了?山西挖煤?”   “一边去。”夏昔罗无语的推搡了余心敏一把,脸上带笑。夏恕也同样。   “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开心?”余心敏只觉得越发莫名其妙。   夏昔罗和夏恕对视了一眼,觉得如果要让余心敏帮忙找执灯者,还是得把事情的原委全部说出来,夏昔罗也不愿意再这样瞒着余心敏了。于是夏恕便开口:“先进房间吧,这事情还要慢慢说。”打开了房门请他们进来。   曲终在门口游移了一会,还是进去了。   “姐,你和她说吧,我先去洗澡。”夏恕怕等会的事说起来自己会失控,于是找借口离开。   “心敏,首先,你知不知道成渝是……”拿不准余心敏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事情,所以夏昔罗先出言试探了一下,以免太过突兀吓到了她。   余心敏叹了口气,很是无奈:“我早就知道成渝是犬妖了,曲终也是妖怪,但是还是刚刚曲终说漏嘴我才知道你们是神遗族的。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语气有些埋怨了。   夏昔罗抿了抿唇,有点愧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想任何人知道我其实是个异类的事。话说回来,你还不是瞒着我你早就知道这些妖妖鬼鬼的事情了么。”   接着她叹口气:“我直接说重点……我的能力是饲魔。我从6岁开始具有这个能力,能够看到世界上的魔物同时驯服它们,当然一开始我并不是很轻松的就能掌握这个能力,随着年纪见长,我的能力越强,吸引过来的魔物也越多,它们渐渐影响到了我的生活。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发现阿恕也有不同寻常的能力,他的能力,是制造人偶。”   “很珍贵的能力。”曲终忍不住看了一眼她,“就算是在神遗族你们两个的能力也算得上稀有了。”   夏昔罗却苦笑一声:“但是那个时候我们两个还年幼,知道什么呢,只知道自己是个怪物。我们一直瞒着不想让父母知道。但是我的能力却太过特殊,所以父母渐渐发现了端倪。我很害怕,怕父母发现我是个怪物不要我,于是……”她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于是,我将阿恕推到了人前,我说阿恕才是那个怪物,我假装我非常害怕阿恕,告诉了父母关于阿恕的事。”   “那时候阿恕才9岁,父母很害怕,他们不顾阿恕的哭求果断的将阿恕赶出去了。”夏昔罗扯了扯嘴角,“那段时间无异于噩梦,愧疚折磨着我,害怕同样被抛弃的恐慌也折磨着我。我每天都做噩梦,梦到我变成了被我饲养的魔物一样的模样。父母也开始无休止的吵架,他们责怪对方以及对方的家族,觉得是对方害自己生出了个怪物。于是后来他们离婚了,母亲改嫁到这里,我同样也跟过来了。而阿恕,幸运的是,有人愿意照顾他,那是他的小学老师,高老师资助了很多贫困学生,一开始她丝毫无法理解为什么我的父母想要抛弃阿恕,还上门劝过好几次,也没有用,于是只好收留了阿恕。这样,才终于安定下来。这样的好老师现在可不多见了。但是原本开朗的阿恕却变得自闭了起来,他无法原谅抛弃他的父母以及背叛他的我。即使后来我找到他,慢慢祈求他的原谅,他的态度虽然软化,可是却再也没有开怀的笑过了,直到他遇到那个人。”   “一般这种开头,后来接的都是爱情故事。”夏昔罗笑了笑,“没错,确实是爱情故事,只是那个人也是男的。他叫林息,他知道阿恕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却丝毫不在乎。我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实在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大男生,个性就像小孩子一样。可是他对阿恕非常好,好到连我这个心怀愧疚的姐姐也说不出什么来。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阿恕笑得那么干净,好像真的,就只是个普通学生而已。林息几乎成了阿恕的整个世界……可是,我却毁把这一切都毁了。”夏昔罗哽咽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去看他!又为什么要在那里留宿!”她几乎泣不成声,话语断断续续的,余心敏完全听不出什么来,只能勉力扶着夏昔罗,安慰着她。   曲终皱着眉:“那天,你的能力暴动了?”   夏昔罗点点头,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哭声。她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愧疚,后悔早就压垮了她的神经,只是因为要完成弟弟的心愿才一直勉力支撑着,那段记忆于她一点不比夏恕感觉愉快。   “所以,林息死了?”曲终接着问。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余心敏只好追问曲终:“到底是怎么回事?”   曲终眼神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夏昔罗的能力越来越强大,她自己并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压制住的,她去夏恕家留宿的时候,能力暴动了,她饲养的魔物自然也全部被放了出来,林息作为房间里唯一的人类,成为了魔物的盘中餐。”   余心敏怔住了,她没有想到,夏恕竟然经历了这样的变故,被亲生父母抛弃,被姐姐背叛,然后又是亲生姐姐杀死了最爱的人。若她是夏恕,可能连活下去的勇气都不再有了。   “所以,我一定要复活林息!”夏昔罗擦了擦眼泪,握住余心敏的手,眼里的坚毅和痛苦淹没了余心敏。   “人死怎么能复生?”余心敏一点也不认为她能做些什么。   此时夏恕也从卫生间出来了,栗色的发丝湿湿嗒嗒的垂在脖颈上,眼神清亮,他问到:“你知道执灯者么?”   “执灯者也是神遗族,他们手中掌握着两盏灯,一盏太虚,一盏华清。太虚能使人灵魂归来,华清能使活人失魂。只要找到了执灯者,我们就能复活林息。”   余心敏已经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了。   夏昔罗接过话头:“那个执灯者是家族世代相传的,我们只知道他姓张,在60年前曾经复活过一个人……”她话还没有说完,余心敏僵硬的笑了:“其实我比你们多知道一点,执灯者60年前复活的那个人叫宋雨沉。”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她。   她缓缓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而且,他是我舅叔公,也就是我妈的叔叔,虽然因为我外公是过继的,不是亲叔叔……还有,你们离开W市后我还见过他。”   此时此刻,所有人只想说一句:天意弄人。虽然这句话可能不是特别适合。   “若是早知道,就不用绕那么多圈子了。”夏恕忍不住有些懊恼。   “好了……你们继续说吧,你们找到了执灯者么?”余心敏觉得这情况真叫人哭笑不得。   “我们找到了!”夏昔罗看了一眼夏恕,“说起来真是巧,那个执灯者的孙女,也就是现任的执灯者,只有19岁,还是你老家如意里的人!”   “耶?她是谁啊,我说不定认识!”余心敏也跟着雀跃了起来。   “她叫刘月见。”   “……你说什么?”余心敏表情奇怪。   “她叫刘月见啊。怎么了?”夏昔罗也觉得很奇怪的看着余心敏。   第42章:皎皎空中孤月轮(二)   一阵沉默。   “刘月见?”余心敏犹似不确定的问又一遍,“’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月见?”   “……对啊,你不说我还不觉得呢,看样子她和她妈妈的名字都来自于《春江花朝秋月夜》这首诗呢。她妈妈的名字叫张纤尘,是来自’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这句。啊,对了,你不知道吧,西园小区外面那个老院子里住的养猫的丁婆婆就是张纤尘的妈妈,复活你舅叔公的执灯者的妻子,现任执灯者的奶奶!”夏昔罗说了一阵,发现余心敏的表情越来越不对了,不由惊讶到:“你怎么了?”   “丁婆婆她……?”余心敏瘫坐在椅子上,干笑了两声,“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个样子么?因为那个现任的执灯者我确实认识,你们也见过的,她就是我姨婆请来的那个小保姆,刘晓月!人家原名就是刘月见,之所以被我们叫成晓月,是因为如意里的方言发’月见‘的音很拗口……搞笑了吧,晓月是执灯者,丁婆婆是晓月的奶奶!……我就说为什么姨婆死活不愿意齐奶奶辞退刘晓月呢。”后来几乎是自言自语了。   众人也是嗔目结舌,不一会夏恕率先站了起来:“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我们去找你那个小保姆吧。”   事情超乎想象的顺利,夏家姐弟和曲终余心敏一起走到楼上,打开门,刘晓月就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老猫灰灰,依旧是很土气的打扮,韩音实今天没有课,正和刘晓月坐在一起看书。   见众人进来,韩音实和刘晓月都抬起头看过来。   余心敏有些尴尬的开口:“音实,妈妈和爷爷呢?”   “妈妈出门买菜了,爷爷去下棋了。”韩音实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冰做的人似的,不过有人气了许多。   “那你先回房间一下好吗?”韩音实点点头,乖巧的回房间了。   刘晓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说:“你们知道了?”   夏昔罗往前疾走两步,还未开口就被刘晓月打断:“我不会帮你们的,不管是复活别人还是杀人。”她拎着书就准备离开。   夏恕快速的拦住了她:“拜托你……”   “我为什么要答应?”刘晓月脸上从未显出过讥讽的神情,她总是淡淡的,像是虚化成影,只有需要她的时候才会想起她,所以余心敏从来不曾想到还能在她脸上看到那么明显的讥讽和厌恶,“不管你们有什么苦处,我都不会帮你们的。我们张家的执灯者从来活不过40岁,知道为什么么?因为我们是拿我们自己的阳寿来养太虚、华清两盏灯的!这也就算了,宿命罢了,左右不过一个死字。但是我们一旦使用了那两盏灯你们是如愿了,可是你们想过我们的后果么?我们的后果就是在短短几年间老化,内脏逐渐腐烂,然后是皮肤、骨骼都慢慢的腐蚀掉,最后连灰都不会剩一粒。我爷爷张栖梧就是这么死的,你们说说,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们,这么痛苦的死去?”   神遗族的执灯者一脉是非常神秘的,他们从来不轻易出现在人前,古往今来也很少答应别人的请求。原来居然是这样。   大家都说不出话来。是的,林息很重要,林息死得很惨,他去世的时候只有19岁。可是刘晓月呢,她也只有19岁,她有什么义务要一命换一命把林息换回来?   余心敏的心情则更为复杂,刘晓月的爷爷张栖梧就是复活了宋雨沉才死去的。他们家其实是欠了张家的。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能开口。   气氛就这么冷凝了。直到门被打开。“哎,你们堵在门口干什么啦?哟,昔罗你们回来啦?”进门的余妈妈,“今天在这里吃饭啦,阿姨买了好多菜呢。”   夏昔罗抿抿唇,笑道:“好啊,好久没吃过阿姨的菜了呢。”她上前去帮余妈妈拎袋子,拍了拍夏恕的肩膀。   夏恕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说到:“不好意思,我不想吃饭。”他的语气说得上生硬,径直离开了。   夏昔罗担忧的看着他离开,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余妈妈倒是笑眯眯的,好像一点也没发现这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余心敏注意到刘晓月握书的手指非常用力,书皮都被她抓皱了。可是她脸上还是什么表情也没有。   ******   眼见柳暗花明的事情,就这么卡死在这里了。   刘晓月一如既往的淡然,常常抱着老猫灰灰去看望丁婆婆,但是从来不说其实她是她的孙女。   夏恕别无他法,唯有继续寻找古籍,希望找到其他的可以复活林息的办法。但是他心里也清楚,随着时间的流逝,林息回来的可能性越来越低。希望会逐渐变成绝望。   ******   刘晓月追着老猫灰灰上到天台,看见曲终坐在天台上喝酒,听见动静,回头看她。   “……你,能吃东西?”刘晓月毕竟还是有好奇心的,她抱了猫,上前问。   “我又不是僵尸,当然吃东西。”曲终举起手里的啤酒向她示意,“要一起喝么?”刘晓月也并不推辞,接过啤酒,在曲终的身边坐了下来。   她转了转易拉罐问道:“你喜欢心敏姐么?”   “啊?”曲终侧头看她,他的神情依旧显得阴郁,但是却并不会让刘晓月觉得可怕。   “你喜欢心敏姐吗?”刘晓月又重复问了一遍,“你想和她在一起么?”   “喜欢?有一点吧。我不是很懂这个。”曲终微微皱眉,像是感到苦恼,“在一起的话,不太可能吧。因为我毕竟不是人类。我也不知道最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从天台上可以看到西园小区里散着步的老人们、夫妻们以及在路灯下吵闹的孩子们。   “我生活在一个大家族。”刘晓月使劲拉开了易拉罐,有啤酒溅到了老猫身上,它站起来抖动了一下又躺回了她怀里,“住的地方是个很大的庄子,大家都是亲戚,关系都很好。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我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长大,结婚,生子,再看着孩子长大,结婚,生子,然后安静的死去。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我以为只是生病。她去世之前把关于神遗族以及执灯者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我。我那时候才7岁。我以为妈妈是在和我讲一个神话故事。”刘晓月低头笑笑,“只是那个神话故事一点也不美好。当妈妈死去,我第一次见到那两盏灯的时候,害怕得不得了。”她低头笑笑,“也许你能明白那样的恐惧感。从7岁开始,我就已经清楚的知道了我日后人生的轨迹,我是个有着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的怪物。我的首要任务就是用自己的寿命养着那两盏灯,然后繁衍子嗣,继续用下一代的生命养灯。我们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是却每天惶惶不安。害怕得要命。就算无比渴望着某样东西,也不敢奢望能得到。所有人都在开心的笑。可是我明明笑着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笑的。我的人生太短,每一秒都太珍贵。所以,林息的事情我很抱歉。”   “这句抱歉不是和我说的吧。”曲终再开了一罐啤酒,“不过你也没什么好抱歉。没人必须义务去帮助别人,更何况代价这么高。说起来我和你正好相反。我的人生太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结局。到最后,所有人都会渐渐老去。只有我,还依旧一成不变。不久以后,就不会有人认识我,知道我来自何处了。所以……比起我自己,我更、更珍惜的,恩,是你们。”曲终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最后一句说起来实在太过尴尬,硬是磕磕绊绊的说完了。   刘晓月惊讶的看着他,半响哈哈大笑起来:“我从来没想过像你这样的人会说这种话哎!我要去告诉心敏姐!这绝对是大新闻!”   曲终僵硬着脸,看刘晓月笑着跑下楼。   “小孩子家。”他说,也许带了点笑意。只是太久没有想要笑的心情,还是太过僵硬。   明天就是15了,月亮在这初春的夜晚里盈盈生辉。   ******   医院,老人靠在床上,借着灯光,眯着眼睛看书。陪护的家人刚刚起身烧水,一时半会回不来。   “进来吧。”她收了书,摘下眼镜,看着站在门口的,土里土气的少女。   “姨婆。”刘晓月走了进来,却并不坐下,只是站在床边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笑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您还记得么?”   “记得啊,今儿是清明的第二天。明儿却是阴历三月十五,难得的好日子啊。”余淇岸笑了笑。   “对啊,难得的好日子,您告诉过我,每年的阴历三月十五,静侯大人就会来W市。”   “没错。千年以来,从不间断。”   “那么,您答应过会引荐我的事……”   “我已经和审判者打过招呼了,之前我将功折罪合力灭了沈雁卿,情意尚在,他不会不卖我这么个面子的。你就放心吧。只是见到静侯之后的事情,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余淇岸说完,顿了顿,“你真的这么决定了?”   “恩。”刘晓月低低应了一声,“我这辈子活得窝囊。不就为了这么一天么。”   余淇岸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都是命,都是命啊。明天晚上,你避开所有人,到W市的虎儿巷,自然能见到静侯。”   刘晓月应下:“那姨婆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晓月。”   “恩?”刘晓月回过头,“怎么了?”   “夏家小子的那件事,你打算帮忙么?”   刘晓月垂眸想了想:“如果明天我能回来,就帮他吧。反正,没有人像他等林息那样等我。”她笑了笑,有些苦涩。   余淇岸不再说话,人生里很多痛苦,旁人只能看着,无能为力。   “淇岸,谁来过了?”余爷爷颤颤巍巍的提着水壶进来。   “是护士。”余淇岸再度捧起书。   “小心眼睛,别老是看书,嫌老花眼不够时髦要得下青光眼是不是。”余涏岸把带来的台灯开了,移向她一点。   “就你废话多。”余淇岸笑骂到。   哥,幸好你还活着。幸好,我不是一个人。余淇岸心想,又唾弃自己,一把年纪了,文艺个什么劲。   第43章:愿望   圆月当空。   刘晓月出生在9月的满月之日。对于圆月,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今晚的月光,也是一样美丽。   她早在下午就避开了众人的目光,来到了位于W市古董街的虎儿巷。   这一片零零落落的都是残破的古建筑,市里没人管,逐渐的也变成了一景。白天有人摆摊卖据说是家传的古董,还有零碎的玉器首饰。一旦天黑,人群散去。这里便显得诡谲。本来就是古老的地方,某些角落总是藏了人类看不见的事物。   刘晓月蹲在虎儿巷口。看见路过的魂魄妖灵在建筑里穿梭。他们大都呆呆的,像是在演一出默剧。她是没有阴阳眼的,之所以能看到这些,大概是因为这个地方灵气实在太足。   突然,所有的魂魄妖灵齐齐抬头看天,然后开始混乱的奔跑,匆忙藏匿了起来。   刘晓月知道,时间到了。   先是一阵柔软的风吹来。月光开始逐渐减弱,是云遮住了月亮。渐渐的,光芒消失了。在没有灯光的这里,唯有借助遥远地方的些微光芒才能看见虎儿巷前面,突然多出来的四个人影。   灯光实在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模糊看见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披着白色的斗篷,袖口或许绣了些许花纹,在这黑夜里也能隐约看到蓝色的微光。   刘晓月感觉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咚咚咚”的作响。   “你是谁?”那人开口问,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却有一种宁静的感觉蕴含在其中,慢慢安抚了刘晓月不安的心。她平静了一会儿,回答到:“静侯大人,我是现任执灯者刘月见。”   “哦?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一个愿望,希望静侯大人能帮我实现。”她跪趴在地上,姿态极低。只要能如她所愿,再低的姿态她也愿意。   黑暗中的静侯似乎感到十分新奇,他问:“什么愿望?说来听听。”   刘晓月抬起头,她的眼睛在这昏暗无光的地方也依旧灼灼。   ******   “叮铃铃,叮铃铃……”   闹钟响了起来,夏恕皱了皱眉,不悦的想要把那闹腾的闹钟给关掉。伸手向床头摸去,摸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奇怪了。心头火更甚。夏恕不满的睁开眼,往身侧看去。   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咖啡色窗帘前,手里拿着那个吵闹不休的闹钟。   夏恕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停止了。他瞪大了眼,舍不得眨眼一下,他只能僵硬的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息仔?”他轻声喊道。像是怕太大声就会把对方惊跑。   少年留着寸头,笑起来有两颗虎牙:“呀,阿恕,小爷回来啦!”   夏恕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连细胞也开始欢呼。眼眶迅速红了。他咬着牙根迅速的扑了过去,想要狠狠的抱着对方。却扑了个空。   少年无赖似的笑笑:“啊,忘了说,小爷现在还只是个灵魂。”他耸肩,晃悠着手里的闹钟,“没发现其实这个闹钟也不是被我拿在手里,而且飘在手里呢么。”他言语轻松,好像死过一回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夏恕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回来的?”   林息指了指电视柜,夏恕转头一看电视柜上摆了两盏灯,莹莹的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震惊的指着这两盏灯:“太虚和华清?!怎么回事?”   “啊,我死了以后,一直在三途河边等你啊。不愿意过河啊。等着等着,昨天,有个女孩子拿了其中一盏灯来找我,问我:’你是林息吗?‘我说,是啊。然后眼前一晃,我就到了阳间……那个地方到处都是零落的古建筑。那个女孩把这两盏灯给我。告诉我说,你就在这个城市。说她只能帮我们到这里。然后还说,要你帮我做一个人偶身,我就能以人类的样子活着了。只是会不老不死。这两盏灯就送给我了。等到有一天,你老了,要死了。而我也不愿意再活下去了,就把这两盏灯砸碎。那我就可以重归六道再次轮回了。”林息说得简短。夏恕却听得心惊。毫无疑问,那个女孩绝对是刘晓月。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说过一旦复活林息,她就会极其痛苦的死去么?   “那个女孩子现在去哪里了?”夏恕赶紧问。他没办法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承受别人给予的恩惠,更何况还是如此大的恩惠。   “我不知道。我接过这两盏灯,刚想问她是谁,她就离开了……而且,她的脚上有一块地方看上去,像是开始腐烂了,我就楞了一下。然后她就不见了。”林息也很是苦恼的样子,“你认识她?我总觉得她的神情不太对……”   “什么样的神情?”   “……就是……就是以前看那些什么仙啊神啊的电视剧里头,人要成仙了的那种表情,一脸的……豁达和释怀……吧……”   夏恕垂眸想了想,叹了口气:“我们欠了人家一条命。”他这句话声音低,林息没有听清,正打算问,夏恕突然转身,“走,我去给你做人偶身去!还要告诉姐姐,你回来了。”   “那个女孩子呢?”   “……我也不知道。”算我欠你的,不管几辈子,若是能还,一定还。   “啊,那人偶身我要帅的!肌肉也是必须有的!”林息咋咋呼呼的跟着闹腾。   夏恕抽搐着嘴角:“滚你丫的。”幸好你回来了,总算,心安了。   ******   “过两天就能出院了,老人家年纪大了,心脑血管都不是很好,以后不要胡乱折腾自己的身体了啊。”医生嘱咐完,离开了。   余爷爷和余妈妈帮着收拾东西。   “那姑姑,你打算是回如意里还是……”余妈妈问道。   “回如意里吧。我跟我哥在那里出生,也得死在那里啊。”余淇岸刚说完。余爷爷骂道:“瞎说什么呢,离你下去见泷岸还有个十多年呢,急什么急,这么不待见你大哥啊!”   “哪有……”连姨婆也只能无语着。   忽然,姨婆转过脸看向门口。   “怎么了?”余妈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没事。”姨婆笑笑,“我还有点事想问一下医生。”她走出门,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那边临近垃圾车,没有什么人愿意来。   阴影里蹲着个少女,穿着件粉红色的新裙子。   她笑着问:“好看吗?”   “好看。”姨婆哽咽了一声,差点落下泪来。那少女半张脸都腐烂了,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衣服遮拦的地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裙子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你帮了夏家那小子?”姨婆也蹲到她身边,“还有……为什么腐烂得这么快?”   “我把太虚和华清也给了他。”少女半边正常的脸依旧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什么?!你疯了么!”   “哈哈,或许吧。静侯大人说了,只要那两盏灯碎了,执灯者就将不复存在,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支名叫执灯者的神遗族。多好,自此之后,张家子孙再也不用担心见到那两盏破灯了。”她转过脸来看她,“真的,不会再有人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惧中,不再有人连想做的事也不敢去做。真是太好了。”   姨婆说不出话来,她在刘晓月幼时就认识了她,知道她有多么抗拒自己的命运,最终依旧毫无办法。   “好啦,我就是来谢谢您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既然已经脱离了那个世界,您就平凡宁静的过完余下的人生吧。那可是我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   姨婆咬了咬牙:“那我就回去了。”   “恩。”   姨婆起身,刚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脚步,她回头问她:“我一直都很想问,你那么执意要见静侯是为什么?”   “我向他许了个愿。”   “什么?”   “我希望能以旁观者的角度,完完整整的看完我爷爷张栖梧的一生。”   “为什么?”   “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要帮宋家?那时候我奶奶刚怀孕,他也尚且年轻。在明知道结局和与宋家并不认识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帮他们?到底是为什么,我非常的非常的想知道。我觉得爷爷知道了一个秘密,就是那个秘密能使他从容赴死。”   “……那个秘密是什么?”   角落里面目全非的少女笑了:“那个秘密是,人生,不过梦一场。”   第十三个故事完。   第44章:未诉之言   过了学生开学高峰期的火车站,尚算得上清静。   余心敏和曲终站在入站口,两两相望,却都不开口。正在这样尴尬的时候。一声怒喝响起:“前面的!给我站住!”只见两个人一个跑一个追。追的那个对着火车站附近的保安大喊一声:“抓小偷啊!”一顿混乱过后,那个小偷终于被抓住了。追的那个尤自愤愤:“有手有脚的干哪一行不好,非做这个!”和保安扭送着那小偷就准备去警局。   正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咦?余心敏小姐?”原来这个追小偷的还是熟人,那个小警察楚辞。   “啊,楚警官。”余心敏笑着打招呼。   楚辞却停下了脚步,他把小偷交给保安,看了看站在余心敏旁边的曲终,脸上的表情有点惴惴不安:“那个,余心敏小姐,这位是?”   余心敏刚刚张开嘴,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的时候,曲终的声音冷冷的响起:“她二表哥。”   啥?   余心敏觉得这回答搞笑,刚想要笑,嘴角却僵住了,她缓缓的转头看他。   楚辞哈哈的笑了两声:“啊,原来是表哥啊。表哥干什么工作的?这是要去哪?”他的语调一下就热情了起来。   余心敏不曾察觉,还看着曲终。曲终的表情一如既往的阴郁,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和最初认识他的时候别无二致。是的,会有什么变化呢。连时光也未曾改变他。你还在指望什么。指望他的……温言软语不成?   “去山西。我在那当支教老师。”曲终回答。   “啊,原来是做支教老师的,祖国的园丁啊……”楚辞和曲终热情的寒暄着。   余心敏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气:“表哥?”她背对着楚辞,因而没让人看到她脸上几欲哭泣的神情。   “我要上火车了。”曲终僵硬的说,“再见。”话音还未落地,曲终已经大踏步走了进去。   余心敏脚步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却被楚辞拉住了。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头看着楚辞,笑问:“什么事?”   “那个……余心敏小姐,你能把电话号码告诉我么?”小警察楚辞涨红了脸,一点也没有人民警察的感觉。   余心敏看了他一会,无力的笑了笑:“好啊。”她垂着眼帘,没有让楚辞发现自己忍不住红掉的眼眶。但是或许楚辞已经发现了也未可知,因为他接着说:“我送你回家吧……恩……你不开心吗?”   你看,人世间都是这样,有人爱你,有人不爱你。你爱别人,别人未必爱你。   从来如此。   ******   曲终坐在候车室里,对面坐着一家三口,孩子哭闹不休,父母一直在哄。旁边隔了几个座位坐了两个女学生,对着他指指点点偷偷笑。另一边坐了一对祖孙两,孙子给爷爷剥花生,笑着说话。   他们都有自己的,关系亲密的人。   曾经他也有。   现在没有了。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苍白的,没有血液流动的身躯。候车室的灯光太刺眼。他觉得有点不舒服,换了几个坐姿也躲避不了那样无孔不入的光线。怎么这么刺眼呢,真难受。难以忍受。   他“腾”的站了起来,在座位旁绕了几圈。四周的人都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却没人敢搭话。   他又再度坐了下来。   明明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很久了,为什么会感觉闷闷的难过呢?   他们是普通的人类,会正常的生老病死。不能付之感情。你知道的。他们会死,你却不会。你会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却无能为力。所有人都会离开你。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远离。那样就不会痛。   是的,就是这样。不能。绝对不可以。   他颓丧的捂住了脸。   嘴里喃喃的唱着什么。   那是他有一次听韩音实唱过的歌,歌词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隐约的曲调。   “你听不到的……未诉之言。”   ******   没工作太久。被余妈妈念叨到想撞死的地步。于是在姨婆的支持上决定把那个古董店再度开起来。真卖古董或许是不太可能,卖一些做工独特的小摆设也不错。现在这种手工艺品的小店不是正流行呢么。   余心敏打开古董店的大门,阳光久未照射进这里。终于明亮了起来。   她穿着围裙,心情很好的准备拾掇这个堆放得乱七八糟的店面,夏昔罗、夏恕和已经复活的林息也在帮忙整理。忽然,她正在卫生间里洗抹布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   走出去一看,却见是早已消失的寒昭。   寒昭依旧是那样美丽,只是漂亮的绿宝石眼眸里所含的忧郁已经不再浓厚。   “我来打工。”他说。   “哈?”余心敏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原来寒昭是被姨婆推荐到这里来打工的。也好。夏恕和林息会回S市继续学业。昔罗也有自己的工作,店里确实缺人手。于是就同意了。   这房子是有两层加阁楼的,第二层反正也没什么人住,余心敏干脆辟出两件房间当库房。于是一楼的东西大半要整理到二楼去。   所幸有三个男人帮忙。   余心敏在一旁擦着桌子,看了看合力抬一尊鼎的夏恕和林息,朝夏昔罗叹气:“看你弟弟和弟媳这恩爱的——昔罗啊,你也要赶紧找个人把自己嫁了才行啊!”   夏昔罗白了她一眼:“还说我,你呢?怎么,打算和那小警察将就了?”   “怎么是将就呢,啧啧啧啧,人家一表人才,还不一定把我看在眼里呢。”余心敏摸着下巴,假装自己有着山羊胡,“你说吧,这年头,向你弟弟和林息这种好男人怎么就都是GAY了呢,真是不给女人留活路啊——”   “滚,你这就是典型的:把不着妹怪妹腐,找不着男人怪基佬!”夏昔罗笑骂。   余心敏同她闹作一团。   已经是初夏了。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有穿了夏季校服的少男少女们从门口路过。奶茶店里的沙冰也开始供应。对面的小店靠门的柜台上摆出了各种式样的扇子。西瓜也开始出售,只是价格太高。   一切都好。   慢慢的,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会被遗忘。好像它从来未曾出现过。   就像曲终和成渝。   ——正文完——   番外一   关祯正看着书,突然抬头问:“阿渝在哪?”   关宁正蹲在一边数蚂蚁,听到询问,没好气的答道:“在后山折腾池子里的青蛙吧。”   “真够无聊的。”关祯评价,然后说,“你把那小子给我叫过来。”关宁苦着脸应了,往后山腰走去。草长莺飞,眨眼间已经过去了10年。外面的世界短短的10年就能天翻地覆,可是对于居住着妖物的邽山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什么都不会改变,除了门口的花又谢了几朝。   成渝趴在菱湖旁,眯着眼睛,似睡非睡。有蝴蝶飞过,在他耳上稍作停留,他也不驱赶,任由它们停留。   “喂,阿渝,老大叫你过去!”关宁隔着山丘,远远的喊到。   成渝动了动耳朵,睁开眼睛,祖母绿色的眼眸带着睡意迷蒙的看了过来。   关宁又再喊了一次。   成渝才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抖了抖沾上的草屑,一抬头,身体抽长,不一会就变成了人类的模样。只是赤裸着身体,他撩握着自己长得过长的头发,在草丛里翻了翻,找出了几件衣服,等他收拾完,才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关宁等得不耐烦,朝他呲牙:“你就不能快点!”   成渝掏掏耳朵,一副无赖样。   关宁叹了口气:“至于么,不就是损了一甲子的修为么,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成渝摇摇晃晃的往前走:“至于啊,绝对至于啊。我离沉默者的距离又远了一甲子啊。”关宁无法,只好跟着他回院子里。   邽山虽然是犬妖当家,但是却不仅仅只住了犬妖。沿路能见到各种妖怪,还有些明明还没到那个道行却非要化成人形的,模样看上去甚是可乐。那些妖物和成渝打着招呼,顺带调戏关宁一下。关宁郁闷之至,为什么成渝这只昆仑犬在邽山犬的地盘上比他还要混得好呢,他不满啊不满。   关祯穿着披着一件花纹繁复的红色长衫,站在院子门口同一个桃花妖正说着话。   见两人回来,扬扬手里的书:“哟,阿渝,你还知道回来了。”   那桃花妖低声娇笑:“小孩子嘛,失了功力总是伤心的。”那桃花妖至今已经活了800多年,确实够资格叫成渝他们小孩子。   “宜华夫人,下次再聊吧,我还要教训一下我们家的小孩子呢。”关祯做了个揖。   宜华夫人以袖遮面,浅笑了一下:“那便下次再来叨扰关大公子喽。”她说完,身躯随着风散开,化成一捧桃花,就这么随着风飘走了。   “阿宁,你先出去玩。阿渝进来。”关祯一甩袖,院门轰然洞开。   关宁撇嘴,极为不满的挪走了。   成渝在关宁面前满不在乎的态度到了关祯面前也踟蹰了起来,他顿了顿,直到关祯回头看他,挑了眉眼:“怎么,现在觉得羞愧了?”   成渝摊手、叹气,跟着进门了。   侍女绫官上前接过了关祯脱下的外衫,端了茶过来。   关祯倚在椅背上,左腿直接横放到右腿上,豪放无比的坐着。他撇了撇茶沫,问道:“恢复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一提到功力的事情,成渝心情难免抑郁了起来,“失去的功力还是很难恢复。”   “这不是很正常么?你当初和乌鸦族们对上的时候就该知道这后果。”   “……谁想得到那小姑娘这么厉害。”   “你说乌雅?对,你当然想不到,连我都想不到。她重创了你,害你连人身都没法维持,可是人家还能争取到审判者的信任,接管了整个鸦族。现在虽然位置还不是很稳,但是看样子很有一统天下的能力。我比较奇怪的是,为什么你非要和她打,你明明知道乌鸦一族是没办法破鲛人设的结界的。只要那个鲛人呆在余氏的身边,就不会有危险。那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和乌雅去争斗呢?”   “她不叫余氏,叫余心敏……”成渝无奈的扯扯嘴角,“我知道乌鸦一族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余心敏这种百年难遇的吃了人参精糖的人类。而那个鲛人,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消失啊。还不如在我的天劫来之前把乌鸦他们都解决掉。只是我没想到他们那么厉害而已。”   “哼哼,没想到?他们那一群人里头有多少只沉默者,亏你能用没想到来说明。”关祯抿了口茶,突然换上八卦兮兮的神情,“你真不是喜欢那个余氏?”   “哈?没有!我喜欢的只有小悦……”说到死去的关悦,成渝心情更加沉重了。   关祯看他这个样子,心情也难免不愉快。他忽然大手一挥:“得了,看你每天搁我眼前抑郁纠结痛我就难受,不如滚去凡人世界散散心好了!省得每天都有人来抱怨看着你就觉得遇到了郁闷神……”   “哈?我不去!!!我的功力还没恢复呢。我要修炼!”   “算了吧,就你这资质耽搁几年没什么区别,赶紧给我收拾包袱滚下山去。”关祯招手,“绫官,送成渝下山。”   绫官在一旁捂着嘴笑:“成少爷,请吧——”   成渝张口结舌的看着关祯,关祯却连眼角都懒得抬一下:“看我干什么,赶紧的,过个两年不这么怨念深重了再回来。”   成渝挫败。   ******   传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相对来说,邽山和凡人世界给成渝的感觉也是如此。   距上次到凡人世界,已经过去了整整10年。其实若不是再度回来,他不会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的感觉。W市变得太快,熟悉的建筑已经模糊在更多的高楼大厦里了。   人类真是神奇啊。   成渝叼着棒冰,摸了摸自己过长的头发,思考着是不是要去剪那么一剪,恢复自己的英俊帅气先。正犹豫着,猛的看见了熟人。   是余心敏堂弟,当年还一起打过游戏的小兔崽子余辰逸。十年过去了,他现而今也27了,穿着个西装人模人样的从咖啡店里出来,有个面容姣好的女性挽着他的手,笑意妍妍。两个人明显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径直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成渝握着棒冰,站在那里,低着头。   “今天的蛋糕不错哎。”   “我也觉得,下次再带你来吃啊。”   “恩,好啊。”   ……两个人同他擦肩而过,或许目光也曾从他身上扫过。   成渝“嘎吱”咬碎了棒冰,唉,人类啊。他有点寂寥的感叹。不过也过去了整整10年了,人类的记性从来说不上好。忘了就忘了吧,也好。   他这么想着,继续吊儿郎当的在街上闲逛。   “咦?”正走着,他忽然后退了几步,回到了一个贴了海报的橱窗前。那上面贴的是一张等身大小的海报。一个漂亮得如同冰雪般的女子,垂着眉目,侧身而立将小提琴架在脖颈上。一身雪白长裙却模糊在了海报黑色背景上,好像那女孩就要这样消融掉了似的。   “先生?您对这位音乐家感兴趣么?她这个月刚出了以小提琴为主的轻音乐专辑呢,销量很好的,要进来看看么?”售货员站在门口热情的介绍着。   成渝指了指海报上的女子:“恩……这个音乐家哈,干这行多久了?”   “咦?您居然不知道她么?她从初次登台然后渐渐在国际上响彻声名到现在已经整整7年了,没有人不知道她的!”   “啊……7年啦。”成渝笑笑,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她出了多少张专辑?”   “……杂七杂八的,加上精选集,有十来张吧,怎么了?”   “我都买了!”成渝暴发户似的嚷道。   于是提了一袋子包装精美的专辑,晃悠着走到了西园小区外。真难得,十年过去了这小区还是当年那个样子。也不知道余心敏他们还住在这里不,不太可能还住这里吧。他趁保安不注意,又晃进了小区内。   里头倒是有些地方不一样了,树木啊,绿化带什么的。他东看看西看看,这一切是如此熟悉而又陌生。有着很怀念的感觉升腾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足球飞了过来,成渝下意识的伸手就抓住了。   “啊啊啊,好厉害!”等他反应过来,看见一群小屁孩做崇拜状看他。   “你们的球?”他转手扔给他们,“下次要小心啊!”就打算走。   却被一小屁孩拉住,看上去7、8岁大小的小男孩,头发估计刚剪,而且还没剪好,坑坑洼洼的。他拉着成渝,嘿嘿的笑:“大哥哥告诉我们刚刚那一招怎么弄呗——”   “对啊对啊!”“来吧!”“教我们嘛!”“那招跟电视里似的!”其他小孩也跟着起哄。   拉住他的小屁孩贱兮兮的笑:“来嘛——大哥哥——”那声调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还得成渝差点恶心得呕出一口血。   “……好吧。”成渝只好答应。那小屁孩立刻接过了成渝手里的袋子,谄媚的笑:“大哥哥我来给你放到那边去好不?”他指着不远的树下。   “成!”   那小屁孩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半路突然回头朝他喊,手里拿了张碟片:“咦?大哥哥,你是我小姨的粉丝啊?怎么买了这么多张?我帮你去要签名好不?”   成渝感觉到脑袋空了一瞬:“你说,谁是你小姨?”   那小屁孩挥舞着手里的碟:“就是她啊,韩音实。我小姨呢!”   成渝往前急走了两步,蹲在他面前,慢慢问道:“那……你叫什么?”   “我?我叫楚祁。”   “你妈妈是不是叫余心敏?”   “对啊,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妈妈?”小屁孩皱着眉头,他长得一点也不像余心敏,估计是像爸爸多些,但是不是说男孩子都长得像妈妈些么。   “你怎么和你老妈长得一点都不像!”成渝捏着楚祁的脸,左右端详。他这才有种,时间真的过去很久了的感觉。你看人家小孩都会踢球了。在他的记忆里,不久之前的她还只是个闹腾死的姑娘家。   “啊!小姨!”小屁孩突然大声喊到。   成渝回头,看见依旧一身白的女子,从树后走过来,和海报上不一样,她看上去像是柳条抽枝般的长大了,之前不过在豆蔻年华,而今却到了桃花灼灼的年纪了。   韩音实顿了顿脚步,在哪儿站了会,眼神突然亮了,几乎是小跑了过来。   成渝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极度心慌,站起来就想走。   却被小屁孩拉住了:“大哥哥不能出尔反尔的!说了要教我们的,不能跑!”就这么一耽搁,韩音实已经跑到了近前。   成渝看着她,尴尬的笑:“呃……您有事?”手里使劲掰小屁孩的手。真他奶奶的尴尬,丫能不这样呢么,我就是回来文艺一下而已啊,别这么有缘千里来相会好呢么。   韩音实拉着成渝的衣角,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像个小猫儿似的。   她的声音一如十年之前,青涩的感觉,小声说:“你回来啦。”   周围嘈嘈杂杂,她在的这一块,却好像任何声音都变得轻柔舒缓了似的。   成渝僵直着脊背,不知如何作答,却也躲不开她抓着他的手。   此番外完。   番外二   时光荏苒,30年过去了。   已经55岁了的余心敏给自家男人做了早饭,拾掇拾掇了自己,镜子里的她不再妙龄,皱纹也多得很。身材也走样了,就算想把自己塞进30年前的衣服里也不大可能了。她在镜子面前叹了口气。   床上的老公迷迷茫茫的开口:“你干嘛呢?”   “约会去。”余心敏笑到,“对了,饭给你做好了,起来自己热热啊。下午要是有空去帮帮祁祁张罗婚礼的事啊。”   “哦,知道了。婆婆妈妈的。”男人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余心敏包容的笑笑,再次抻了抻身上新买的大衣。天气冷,外头下雪了。她举着伞出门。沿路有人向她打招呼:“哟,余婶,这么早去哪呢?”   余心敏打着哈哈,敷衍过去。   目的地离市中心挺远。213路,唯一一辆通往东郊的车。每半个小时才有一趟,即使如此,乘坐的人也还是非常少。   余心敏坐在靠窗的位置。今年的雪来得早,昨晚上下了一夜,路也不是很好开。车子巍巍颤颤的开着。真冷啊。余心敏想着,拢了拢衣领。   后面坐了个老人,低声的咳嗽着。最前面坐了个少女,穿着W市一中的校服,脚边放着一个小小的乐器盒,看着像是装黑管的。冻得一直跺腿。   余心敏在这摇摇晃晃的车上眯了过去,等挣开眼睛的时候,看看手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坐在前面的校服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车了。   后面的老人哑着声音问司机:“师傅,什么时候到啊?”   司机大声回道:“快了快了。还有个20分钟左右。”   老人咳嗽了几声,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听着挺难受的。余心敏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看过的关于巴士的鬼故事。那时还年少啊。她感叹着。   终于到了。“这片人少,大姐你小心点啊,别摔着了!”司机喊道。   “知道了,谢谢啊!”余心敏挎着包,打着伞下了车。只剩一个乘客了的巴士还是尽职尽责的继续往前开。   天气太冷,鼻尖的气息都化成白雾。雪已经不怎么下了。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终于到了,这里即使过去了三十年之久,依旧还是一片荒芜,什么都不曾变化,连当年的断瓦残桓都还在原本的位置。时光好像忽略了这里。   年纪大了,就是不行啊。好不容易找到了当年的那栋楼,雪把入口的楼梯埋掉了一半,她艰难的挪上了楼,在还剩一半天花板遮蔽的角落里坐了下来。从包里掏出了保温杯、热水袋、还有装了吃的的保温桶,甚至还有一条小毛毯和折叠坐垫。恩恩,装备很齐全。她满意的拍了拍手。   雪渐渐停了。   有一个人影慢慢浮现在残砖堆叠的旧楼上,依旧披着黑色的大氅,帽檐底下露出的小半张脸依旧苍白如玉。   那个人有些疑惑的朝余心敏看来,他眉眼如画,分明与30年前别无二致。“你是?……啊,余家的那个小姑娘?”   余心敏哈哈的大笑了几声:“还余家的小姑娘,你不觉得听着真磕碜呢么!我都50多啦!再过个两年都能抱孙子了!说起来,顾二少爷您怎么和30年前完全一样根本没变啊。”   顾东歧低声笑了笑:“余淇岸没有告诉你?我们顾家不是普通的神遗族。”   “这还真没说。姨婆到最后几年絮絮叨叨的就只知道念自己年轻时候的事了,哪里还有空来说神遗族啊。”余心敏看了看天,“还早呢,你就这么干站着?”   顾东歧侧首想了想:“就这么干站着确实很无聊,你有什么建议?”   “说说你的事呗。年纪大了,就爱和人聊天。”   顾东歧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我的事?没什么可说的。”   “不愿意说就算了呗,别这么为难。大婶我没有为难人的爱好。”余心敏呵呵笑。   顾东歧干脆席地而坐,离余心敏隔了不远:“我活得太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说回来了,你也见过东云吧?”   “对啊。那小子跳舞真够帅的。”   顾东歧笑了:“那小子打仗更帅……”两个只在三十年前见过一面的人就这么絮絮叨叨的聊起天来。顾东歧还是像个玉雕似的人,偶尔想起以往某些事,也会停滞动作,陷入过往的情绪中。   余心敏也同他讲凡人的鸡毛蒜皮,搞笑又温馨的小事。   就这么聊着聊着,天已经全黑了,雪又再度下了起来。   顾东歧抬首看了看飘雪的天空,笑问:“像不像三十年前的那天?”   “挺像的。忽略掉我现在这个老婆子样,只看你和这地方,和三十年一模一样啊。”余心敏搂了搂怀里的毛毯。在这里呆了一天了,身体不可避免的僵硬和难以忍受起来。顾东歧使了个法术,让她不那么寒冷,但是一把老骨头了还是受不了这一整天的坐着。   “他还没有来。”顾东歧说,“还有四个小时今天才算过去。”   “没来好啊,没来好。”余心敏跺着脚。   “……值得么?等他一整天?在三十年后。”顾东歧蹙眉,十分难以理解。   “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余心敏笑了,“不都是自己选的么……对了,你刚刚说到白虎之死,接着说啊。”   “我成说书的了!”顾东歧笑道。又是一阵聊。   年纪大了,虽然因为早年的善缘得了人参精的糖,身体还算健壮,但是到了这个点也忍不住想要睡觉了,头一点一点的,半睡半醒间看见顾东歧站了起来,雪下了半夜,顾东歧没有管,因此现在他的黑色大氅染白了一半,他抖了抖身子,那一片白便消下去一些。   他仰首望了一会,回头对余心敏说:“时间到了,他没来。”   余心敏好不容易驱赶掉瞌睡虫,晕乎乎的站了起来:“真的?时间到了,他没有来?”   “恩,没来。”顾东歧眉目清淡,“这意味着他不想死了。在这30年里,他遇到了一个或者是一些人,他们让他不再想要寻死。他明明知道,错过这个机会,他就再也没有办法死去。但是他还是没有来。”   “多好不是么?证明他找到了人生的真谛啊——”余心敏弯着已经僵直了的脊背开始收拾东西了。   “……你不会不甘心?”   “我为什么要觉得不甘心?”余心敏觉得好笑,“这只能说明当初的我还没有那么重要而已。就好像前男友愿意为了别人去死,难道你还要撒泼打滚说我当初为什么不愿意为了我去死么?哪里那么多计较。既然他没有来,肯定是过得很好。那我就安心了。”   顾东歧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半响:“我还是不太懂。不过感觉我做不到。”   余心敏笑了:“做不到就做不到呗。又不会怎么样。”   “我送你回去吧。”顾东歧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好啊,最好不过了!”余心敏隔着大氅搭着顾东歧的手,他似乎很不喜欢被人触碰,能这样隔着扶她一下已经算是难得的温柔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地方。   那个人的老家、那个人失去全部亲人的地方、那个人变成异类的地方、那个人一心寻死的地方以及他选择了继续活下去的地方。   她笑了笑。   知道你过得很好久成了。   这次,是真的要把你忘掉了啊,我的年轻岁月,还有不属于我的你。   好梦。   ——番外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